柯内莉娅曾经去过一次的利维坦老宅,恢弘尖顶直插苍穹。夜色降临后,巨大的月轮出现在尖顶背后,青灰墙壁镀上一层银光,圣洁的像是典籍中的神圣殿堂。
家主们再一次齐聚大厅,只是少了重病的教皇。桃心木的长桌上点了无数蜡烛,烛光映照出一张张苍老而诡谲的面容。
“翡兰宁传了消息回来,枢机团的刺杀行动失败了,”开口的是法尔内塞家主,他坐在长桌上首,沟壑丛生的面庞在大部分时候显得温和又慈祥。
但这里不是交流亲情的家族晚宴,他面对的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辈,撕开平和的表象,隐藏在暗处的爪牙与凶狠显露端倪。
“这是预料之中的,如果那个女人那么好对付,我们一开始也不会选择拉拢她,”有人说,“只是伦斯特叛逃去了翡兰宁,这消息有点耸人听闻。异端审判厅一直是利维坦手里的刀,这把刀如今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敢反噬主人。”
又有人问:“这事跟乔安有关系吗?那把刀……呵呵,可是流着他的血脉,旁人蒙在鼓里,他还能不知情?”
“已经问过了,乔安说与他无关。也对,就算是自己的血脉,却是一个要杀他的私生子,再愚蠢的人也不会把这种东西留在身边吧?”
“那现在怎么办?放任那个私生子流窜在外?他掌握了我们太多的秘密,太危险了!”
“不能冒这个险!”
“必须斩草除根!”
老东西们纷纷发表意见,主持会议的法尔内塞却从抛出议题后,就再没开口过。直到大厅中的议论声逐渐停歇,他才缓缓道:“我倒觉得,让他留在那个女人身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家长们眼中各有思忖,显然明白了法尔内塞的暗示。他们从没相信过那个流着卑贱女人血脉的孩子,哪怕他的另一半血脉属于维利坦。他们用“狼崽子”称呼他,忌惮与憎恶溢于言表。
把两头狼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会有什么后果?他们无比期待着这一天。
“如果他能咬死他的对手,让翡兰宁臣服于利维坦的血统之下,对我们有利无害,”法尔内塞说出他的意图,“如果他能做到,我将不吝惜给他嘉奖,哪怕承认他那个出身卑贱的母亲也可以。”
有人提出质疑:“但他愿意为家族效忠吗?别忘了,不久之前,他才对乔安下了毒手。”
“你真以为那是他干的?”法尔内塞睥睨着说话的人,似乎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蠢货,“你以为像他这样的年纪,凭什么执掌异端审判厅?杀了乔安,对他有什么好处?那可是唯一能承认他母亲的人。”
“所以,他是被陷害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
“那您为什么不跟枢机团据理力争?如果是您,应该能保下他吧?”
“就算他没这个意图,幕后之人也是借了他的手,”法尔内塞冷冷地说,“被人利用暗算自己的父亲却毫无察觉,这样的蠢货,凭什么让我保他?”
“那您现在?”
“他想再次得到承认,就必须证明自己的忠诚和价值,”法尔内塞家主说,“对了,雷克斯那小子最近在做什么?还和梅洛斯走得很近吗?”
“经常和梅洛斯家的格雷戈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有人说,“不过这些天,梅洛斯对雷克斯的支持是明摆着的,他们甚至动用人脉,帮助雷克斯拿到了教皇厅见习的资格。”
“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野心勃勃的小狼崽子。”
“可惜在这一点上,他跟他的母亲更接近,有狼的心胸,却没有狼的爪牙。”
法尔内塞不动声色地听着,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深重的暗影。
“我们既然要豢养狮子驱逐虎豹,就不能阻止孩子们长出爪牙,”他叹息着说,“可如果,我们大力培养的孩子选择与外人合作,反过来将爪牙对准我们,这就不好了。”
“虽然他有一半的血统属于梅洛斯,但……是时候让他知道,他到底姓什么了。”
同一片夜幕下,遥远的翡兰宁城邦阴云密布,空气中充斥着湿润的气息,这是风雨将至的征兆。
书房的窗帘虚掩着,帘后透出隐约的火光。柯内莉娅坐在书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烛灯,分析着信件背后的隐藏深意。
古老贵族的信件,哪怕是威胁,措辞依然优美含蓄。信中迟来地恭贺了柯内莉娅就任翡兰宁执政官,回顾了她与利维坦之间的“友谊”,最后对她照拂“家族后辈”的善举表示感谢。
感谢……这个词用的,太意味深长了。
柯内莉娅勾起嘴角,她一个人独处时不喜欢盘发,长发铺落肩头,泛着丝绸般的紫色光泽。门口传来很轻的“吱呀”声,有人推门进来,柯内莉娅没有回头,很少有人敢于未经允许闯进她的房间,尤菲就是其中之一。
“我说了很多次,进屋前先敲门,”柯内莉娅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很柔软,“你总是记不住。”
但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尤菲,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需要我退出去再敲一次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