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遭遇是尤菲无法磨灭的噩梦,哪怕过去这么久,而她也再不是任人宰割的贱民少女,胡安猖狂的笑声和他袖口的利维坦巨鲸族徽依然是梦境中的常客。
伴随的后遗症是她听不得“女巫”两个字。曾经,尤菲也虔诚地相信神父们说的每一个字,相信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女孩们背负着罪孽。直到她自己被污蔑,差点丢掉贞洁和性命,她才知道那些曾经笃信的有多可笑。
这段时间,尤菲过得平静又宁和。虽然尼米兹的背叛令她痛苦又失望,但她相信这都是暂时的。只要教皇国的铁翼从翡兰宁撤离,阳光就会永远眷顾这座城邦,她,还有那些相同出身的女孩,永远也不会落入那样绝望的境地。
然而这一刻尤菲突然意识到,那些痛苦和恐惧从没真正远离过,只是有人用自己的后背将她挡隔在城门之外。
“他们曾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现在还想对付她,”尤菲战栗着想,“不,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那样瞪着男孩,咄咄逼人地发问:“在你眼里,我们是不是都该被烧死?”
“说!”
男孩脸色发白,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容貌姣好、气质温柔的女孩能爆发出这样可怕的气势。他无法回答这样的尤菲,尤菲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她突然扭过头,近乎烧灼着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
男孩,和女孩们。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跟最开始的我一样,家境贫寒,上不起学,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贵族老爷的一个心血来潮,就会毁了看似太平的日子,”尤菲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我相信你们也一样。你们能坐在这里,像那些贵族家的小姐们一样读书而不必为学费发愁,能挺胸抬头地过完每一天,而不用担心被谁欺负、被谁凌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有人背负着指责与骂名,为你们争取到的。”
“现在,有人用女巫的罪名指控她,用□□的污名羞辱她,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教室里出现水波般的动荡,有人眼神闪烁,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心中不屑,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尤菲从没有这样愤怒过,当年没有夺去她生命的火在胸口燃烧。她想怒吼,想咆哮,想不管不顾地嘶吼出来,但是一只手摁在肩头,将那些锋利的词句摁了回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奥伯特说,“尤菲,你跟我来。”
尤菲踏着重重的脚步走进□□办公室,她做着深呼吸,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
“什么时候,”她问,“那些无稽的流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十天前,”奥伯特回答道,“一开始只是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没人放在心上。但是今早,确凿的消息传来,教皇国将你姐姐打为异端,称她为‘渎神的女巫’,她对翡兰宁的掌控违背了神的意志。”
“我猜,那些被你姐姐强压下去的贵族们正在欢欣鼓舞,准备借着神的名义,不遗余力地对她发起攻击。”
尤菲很着急:“我能为她做什么?”
“冷静,不要给人可趁之机,”奥伯特说,“你姐姐经历过的比你多得多,要是连这点状况都搞不定,她也不用当翡兰宁的执政官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也别给你姐姐添麻烦,懂吗?”
道理尤菲都明白,可是想到柯内莉娅在外头厮杀,她却只能坐在教室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同样的消息也摆在柯内莉娅书房案头,那是发自教皇厅的官方文书,更严肃,也更权威。柯内莉娅只扫了一眼,就丢到一边,与利维坦那封看似客气、实则警告的信件并排摆在一起。
“利维坦知道的,梅洛斯会不知道吗?在今天之前,那位格雷戈少爷有没有发来信件提醒?”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里侬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味,他摇了摇头:“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看来我的猜测成真了,”柯内莉娅冷笑,“过完河,不拆桥还等什么?”
里侬紧贴墙角,纵然已经升任翡兰宁护卫队长,在柯内莉娅面前依然大气不敢喘一口。
“那切斯城邦有什么动静吗?”
转移话题正是里侬需要的:“暂时还没有,但我们的人说,拜尔善内部有声音说,应该尽早做出表态,避免进一步触怒教皇国。”
“比如?”
“比如,驱逐我们的使者,接管我们开设在那里的银行分支,再公开宣布不承认您的执政。”
柯内莉娅大笑起来:“其他都是冠冕堂皇的幌子,只有接管银行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那切斯不比翡兰宁,紧邻港口,得天独厚。一直以来,城邦财政都是令历任城主头疼不已的难题,难怪他们想把财大气粗的兰斯银行抓在手里,哪怕只有一部分也好。
“目光短浅的东西,”柯内莉娅微哂,然后冲里侬勾了勾手指,“你替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