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拜尔善公爵有过两任夫人,”柯内莉娅回忆着来时收集到的情报,“公爵的长子和次子是第一任夫人所生。这位夫人出身名门,运气却不太好,生二殿下时伤了身子,苦熬了六年还是撒手人寰。”
“没多久,公爵迎娶了他的第二位妻子。虽然出身比不上第一位夫人显赫,却比他小了十多岁,而且是城邦中赫赫有名的美人。”
“今天见了夫人本尊,就知道这谣言是真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夸赞容貌,除非这美貌是她的苦痛根由。很难判断公爵夫人属于哪一种,她对柯内莉娅的夸奖没有表露出任何欣喜,只是微笑道:“公爵阁下做了很详细的功课。”
“东方人有句古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柯内莉娅回应,“我知道这一趟会有一场硬仗,怎么敢不做足功课?”
公爵夫人用绸扇遮掩住樱桃小口:“您这么说,倒显得是我待客不周。不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您生出这样的错觉?”
“与夫人无关,是时局,”兜圈子不是柯内莉娅擅长的,她更喜欢战场上的纵横无忌,“那切斯银行的事,所有人都听说了。没了积蓄的民众是一群愤怒的饿狼,只要有人适时添一把火,他们就能拧成一股绳,反噬到主人身上。”
“您现在的位子,就像坐在火山口上,稍不留神就会被喷发的岩浆吞噬,而这一切原本与您没多大关系。”
“您真的不想自救,非要放任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吗?”
拜尔善夫人当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这也是她愿意与柯内莉娅会谈的原因。
“这口火山是怎样引燃的,您和我都很清楚,”她为柯内莉娅续了些红茶,“直说吧,您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拜尔善家族该何去何从,”到了这一步,柯内莉娅反而是更有耐心的一方,“教皇国的谕令,您很清楚。说白了,这是翡兰宁和教皇国的恩怨,与那切斯有什么关系?”
“鹬蚌相争,得利的永远是渔夫,旁人抽身事外还来不及,哪有主动蹚浑水的道理?您说对吗?”
拜尔善夫人垂眸沉吟,实则从密如宫扇的睫毛中射出目光,悄然打量柯内莉娅。
毫无疑问,柯内莉娅单枪匹马造访那切斯的行径是极度危险的。如果拜尔善铁了心和教皇国穿一条裤子,极有可能将她当场扣下,作为献给神的“诚意”。
但她依然来了,要么是这个年轻的女城主胆大妄为到近乎莽撞的地步,要么是她有所倚仗,即便那切斯想动手,她也有把握说服他们改变主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拜尔善夫人很快做出决断,“教皇国有神的眷顾,翡兰宁有航海贸易,可那切斯有什么?贸然跟盟友翻脸,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柯内莉娅微笑不语,知道她还有下文。
“但是,”果然,拜尔善夫人话音一转,“我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听丈夫和儿子的。就算想说服他们改变主意,也做不到啊。”
柯内莉娅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老实说,我不这么想,”她说,“您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大胆而有魄力的,所以能把拜尔善公爵重病的消息封锁至今。既然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想过更进一步,将这座城邦的权柄真正掌握手中?”
拜尔善夫人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当然想过,可惜仅凭她一人,想跟整个拜尔善家族抗衡,难度着实不小。
“你有什么建议?”她不想再浪费时间试探,直接图穷匕见。
“我一直觉得,人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柯内莉娅暗示她,“您一个人或许势单力薄,可如果有强有力的盟友相助呢?”
拜尔善夫人沉吟不语。
柯内莉娅给足她思考的时间,告辞离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趟的风险,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亲卫就等候在城堡外,如果到了约定的时间,柯内莉娅还没有出来,他们就会凭借火器撞开庄园大门,将拜尔善公爵扣作人质。
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安排好的杀手锏没用上,反而与拜尔善夫人达成默契。
率领亲卫的是伦斯特,柯内莉娅本想让他留在翡兰宁主持大局,但他坚持跟了过来——很显然,因为不放心某人。
柯内莉娅喜欢他分明关心自己,却藏着掖着不肯直抒胸臆的样子,有事没事总要撩拨几句。这一晚又是难得的晴朗,夜空没有乌云遮蔽,连星子都很少,一轮镜子似的圆月高悬头顶,仿佛传说中的神之眼,冷冷窥视着俗世。
柯内莉娅接过卫士递来的斗篷,转头披在伦斯特身上:“你伤刚好,别冻着。”
伦斯特有点不自在,那么多卫士看着,女城主亲自给下属披衣,对自身权威可没什么好处。但柯内莉娅不在乎,或者说,她在乎的人和事有限,只要不触及底线,一向很好说话。
“今晚月色不错,”她仰头吐出一团微微发白的气,“陪我走走。”
伦斯特没有异议。
卫士们识趣地散开警戒,马车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柯内莉娅摘下手套,很自然地握住伦斯特的手,用掌心摩挲男人指尖:“凉,你是不是冷?”
“还好,”伦斯特淡淡地说,“这个气温,至少不用跳进地下水道追踪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