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松了口气,抬手打了“戒备解除”的手势。下一瞬,马车的门被推开,从中跳出的不是什么囚犯,而是一小队精锐卫士,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火铳。
可想而知,如果有人强行劫囚,那么在推开车门的瞬间,就会遭到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看来是我过分小心了,”指挥官说,“马上就到首都城,再大胆的异端也不敢在这种地方闹事,你们也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卫兵们扛着火铳,伸了个舒展的懒腰。
谁也不知道,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巨石背后射出冰冷的视线。躲在石头背后的男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摁住胸口。
“幸好,”他不动声色地想,“幸好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消息传回首都城,牵扯其中的势力各有所思。有人觉得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有人却不这么想。
十字卫队前任队长是托勒,在他殉职后,他的副手斯坦因接手了卫队。听说使团遭遇意外,他有些坐立难安,在办公厅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扣上帽子往外走去。
“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卫兵们执行了他的命令,很快,一辆马车低调地离开十字卫队总部。之所以说低调,是因为斯坦因从后门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然而那辆打着十字卫队徽记的马车太容易辨认,几乎立刻吸引了两双一直盯着后门的眼睛。
他们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很快,一辆运载着空酒桶的马车冲进浓雾。
斯坦因的目的地是城西的一座教堂,这里的神父出身梅洛斯,也是枢机团的宠儿。听说十字卫队长驾临,神父没有流露任何异样,直接将他引到隐秘的地下室,留下一串钥匙后转身离去,行动之迅速、态度之爽快,唯恐和地下室里的囚犯扯上半点干系。
斯坦因轻车熟路地打开铁锁,门里是一方空间有限的囚室,四面都是坚硬的岩石,唯独高处开了一扇窄窗。天光斜斜穿入,笼罩住被锁在铁椅上的身影。
伦斯特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厉害,身上那件衬衫被扯开好几道口子,破损处沁出斑驳血痕。
然而他注视斯坦因的眼神依然冰冷坚定,仿佛冻结的河水。
斯坦因长出一口气,下一秒,又在那双眼睛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感到有些懊恼,一个阶下囚,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和恐惧?
斯坦因无法回答,又不肯承认自己是懦夫,只能归结为前异端审判厅副厅长的名声太恶劣,谁能在死神的注视下无动于衷?
“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为了扳回一城,斯坦因故意露出最可恨的嘴脸,手掌在伦斯特肩头拍了拍,每一下都敲打在他遭受刑讯的伤处。
伦斯特没说话,眉心微微波动了下。
“按照流程,枢机团早就应该签署死刑令,但判决迟迟未到,”他把声音压在一个极为克制的范围内,因为之前的刑讯伤到了肺叶,过高的声量会让他胸腔作痛,“为什么?”
斯坦因没有隐瞒,在他看来,此时的伦斯特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他没必要同死人说谎。
“这座城市里藏着翡兰宁的探子,枢机团很早就察觉了,”他说,“你跟那个女人的关系……呵呵,她怎么忍心不管你的死活?”
“只要她采取行动,枢机团就能顺藤摸瓜,把那些下水道里的耗子一网打尽!”
伦斯特:“哦。”
斯坦因:“……”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看到这个传闻中如鬼神一般的男人变色破防,谁知伦斯特面无表情,只给了一个字的回应。
霎时间,破防的换了人,斯坦因以为他没听懂,故意用嘲弄的口吻说道:“到时,副厅长大人说不定有机会再次见到那个女人……当然,是双双以阶下囚的身份。”
伦斯特:“凭你吗?”
“当然。”
伦斯特抿了下毫无血色的唇角,似乎在斟酌如何评价才客观而不至于太过刻薄。
但很快,他发现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得放弃。
“如果你这么想,”他说,“我建议你喝杯苦艾酒,今晚早些睡。”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