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良喝了口水,没回话。
此时的恩荣情绪依旧激动,和傍晚警察审讯时判若两人:“我没有多大的欲望,更没有什么野心,我和曾栾一样,所求的仅仅只是陪在对方身边而已!我求您相信!如果您觉得我空口无凭,我可以和您私下签订协议,保证不会拿温氏集团一分钱,只要您能答应我和曾栾在一起!”
温家良手摩挲着纸杯的边缘,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大的波动:“你爱他,我信,可是这份爱和其他比起来又孰轻孰重呢?”
“您什么意思?”
温家良无力地抬眼看向面前瘦弱的少年,说道:“4年前,当你把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当做商品卖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配不上我儿子的爱了。”
“您……知道了?”
“所以,我又怎会放任我唯一的儿子和这种人在一起?”
恩荣辩驳道:“您从小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没有立场评价我的选择!我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往后有无尽的苦难还在等着我,您上下嘴皮一翻就要我自立自强,敢问,如果年轻您的身处在我的条件下又能有多清高?”
“我或许会比你更卑劣,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一样,我不会拿自己的爱人换前程。后来你考上了大学,我原以为就算福利院撤掉了资助你依然会顽强地生活,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曾栾仍旧对你念念不忘,我或许会松口答应你俩的事,可没想到你转手搭上了陈如新。”
在这一刻,恩荣看到了「神通广大」四个字的具象化模样,那股想与这位临安头号人物辩上一辩的勇气也在对方揭露了自己的底牌之后溃不成军,只艰难地挣扎道,“我不奢求求您能明白我心里的不安,但求您相信我对曾栾的感情。”
温家良沉默了好久,直到纸杯里的水再没热气后才慢慢开口道:“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恩荣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向温家良。
因记忆太长时间不被提及,所以有些模糊,温家良捋了好一阵才说道:“临安曾经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学业好、性格好、人缘也好,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更令人欣慰的是,他通还过自己的努力收到了国外名校的offer,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有个无比美好的未来时,一个意外到来了。收到offer那天,他的同学为了帮他庆祝,当天晚上就怂恿着他偷偷地去了一家地下酒吧疯玩,从而认识了那家酒吧里的一个性格张狂的酒保,酒保恣意妄为的行事作风对一直规规矩矩生活的男孩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俩人从此干柴烈火打得火热。”
温家良喝了口冰凉的水,继续道:“男孩因为舍不得和酒保分开,瞒着家人主动放弃了国外的offer。男孩父亲心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谁年轻时还没几段疯狂的时候呢,就算儿子堕落到泥里,他也能将儿子捞起来。可是没过多久,酒保就显露了本性,今天要钱、明天要车,甚至还打起了男孩家里公司股份的主意。”
恩荣多半猜出了温家良故事中的主角是谁,却也不敢多插嘴。
“男孩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对酒保予求予取,男孩父亲尽管无奈,却也因为次次心疼而次次心软、次次答应。男孩原本以为自己无尽的讨好总能获得酒保对他同样的死心塌地,可人终究是个喂不饱的生物,在和男孩子的交往中,放浪不羁的酒保攀上了另外一名权贵,在此期间染了病,然后又将病传染给了男孩。至此,男孩父亲终于忍不住插了手,强制将儿子送往了云南一家专门治疗那种病的医院,半年过后,因为介入及时,男孩子病情稳定可控,但几个月后,酒保不知从哪儿知道到了他的行踪再次找上门来,男孩父亲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在某一天的早上接到了云南警方让他去认领尸体的电话……”
恩荣颤巍巍地猜道:“男孩……死了?”
温家良说:“男孩坠崖,酒保不知所踪。有人劝男孩父亲去找到酒保问清楚,可对于男孩父亲来说,无论酒保是否活着,他儿子的死已经是无法扭转的事实了,他无法面对酒保,因为他知道他无法控制见到酒保后就想杀了他的冲动。”
恩荣心里一痛:“温总……”
温家良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那个男孩名叫温峥,是曾栾同父异母的哥哥。而酒保……”软软的纸杯在手里立刻被捏成一团,“也是个男人。”
“所以……”恩荣极没底气,“您才对我如此反感?”
“其实我心里清楚,酒保之所以这么胆大妄为对多半源于温峥缠着他对他言听计从的缘故,从而激发了那人心里的欲望,我不恼也不恨,可是我不会让相同的悲剧、又或者相同悲剧倾向的事情再次发生。”
恩荣急切地争取:“可是温总,我爱曾栾,不会成为第二个酒保!”
“呵!就凭你把我儿子随意当成筹码来交换这事又比酒保高尚几分?认真算起来的话,你和酒保不过是一个明取一个暗夺而已!”
恩荣一听,情绪更加激动:“不、不、我不是……”
温家良步步紧逼,对恩荣露出一抹带着鄙夷的嘲弄笑容道:“那请你跟我解释解释,你口中的爱就是甘愿让曾栾替你坐牢?”
“……”
这个一向从容稳定的企业家说完要说的话后,缓缓站起身,一扫刚刚讲故事时脸上的脆弱:“我想和你说的就这么多,其他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一意孤行要和曾栾一起戏弄司法、对抗律法,那我就权当是个看戏的,静待你们的表演。”
监视器的红外灯在温家良走后的下一秒重新亮起,刑警队长王西拧着眉头站在在隔壁监控室的玻璃窗对面,看着里面的少年低下头在袖子上抹了把脸,后渐渐垂下肩膀,疲惫地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