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直听得倏然翻起身来,看着先生那张此时为月光照得清冷却柔和的轮廓,略微怔了片刻,才吃惊莫名地问,“阿偿何曾要与先生分庭抗礼了?”。
林昶冷声,“却还要我如何明白地说出来?”。
程又直思想了好半日,才逐渐明白过来,“阿偿决非是要站在先生的对面,才答应去做太子奉御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想到,我若在太子那里侍奉的得心得势,将来若有万一也可寻机顾全先生——”又急切地解释道,“我知道依着阿偿的身份,说顾全先生的话语,实在是有些大言不惭,但毕竟——”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当年父亲失势倒台,一方面自是他咎由自取,可另一方面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即位无法信赖先朝宠臣的缘故,阿偿绝对不能让先生也沦落至那样结局,所以才答应去做那奉御的——”。
“另外还有一个正当前的原因,先生如今的身份位置,圣上对先生几乎是赏无可赏,若使阿偿接受这恩赐,也能为先生在圣上跟前留些许余地——”
“基于以上两点考虑,阿偿才接受了那奉御职位的。”
林昶倒真是有些吃惊了,“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程又直听是先生如此相问,从床上跪起来举手鸣誓,“阿偿此心,天地可鉴。我若背叛先生,将来不得好死。”又有些无由得难过失落,“先生就真的这般不信任于我么?”。
林昶微微蹙眉语声怅然道,“你是不想,但那位,却是不然。”又哼道,“你不也是如此?”。
程又直一愕,心知是他刚才疑心先生之事,听刚才那言语,就也知道是他‘误会’了,不由垂头道,“阿偿知错,先生莫气——”。
伴随着一句“榆木脑袋,不可雕琢!”,脑壳被枕边折扇敲地‘?’的一声,程又直瘪了嘴道,“先生要是再敲,就更加无法雕琢了——”却见先生并不理会于他,就只侧身躺下睡了。
程又直也不知道究竟是那汤药的作用,还是先生衣上熏香的作用,本来以为已经不再困倦,就只头颅钝重疼痛的他,还是在不到一刻钟之后,就再度地睡着了,于之后的事情也并都不知晓,只就在日上三竿从幽沉的梦中醒来后,发现先生已不在身边了,想来是进宫去了,喝了永伯端来的说是先生让他喝下的汤药,就又开始了纠结——
程又直很想去看弟弟,可有着先生的禁令,毕竟还是心有顾忌,但同样的,对弟弟的关切,胜过了对先生的惧怕。但先生叫人抬他过来的时候,没有给他的鞋履也带过来,他现在要出去,就只能打赤脚——
程又直犹豫了两个悠长的呼吸后,毅然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趔趄着往外走去——
程又直想着先进去穿个鞋,不若他这自己如此,怎还好以此教导弟弟?又想着依着弟弟咋咋呼呼哭哭闹闹的性子,此时决然不可能是醒着的,而且他小家伙睡眠向来香沉,所以也就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就只是提衣低头看着地上径直往自己屋里走,然后——
“哥哥!”
程又直踏进去一只脚,看到里边的人后,果断地撤出来往回走,“回来!”,就只得顿住步子,转过头去,虚怯地问,“先生,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