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林昶上回那一出当众训徒的戏码后,程又直在浣衣局的时日就好过了很多,虽在同僚其间还是不甚受待见,谈话相处总是带着分外鲜明的疏离隔阂,但总归无人再故意寻他麻烦作难于他,只各自去做完手中分派事务便就了罢,也终于可以按时下值回去直房,这已然是他此前从未想到的最好结局了,不能不说为之庆幸了。
只这好过,也就只是人事上的。其他方面,尤其是身上伤疮,与同劳役一事,并不如何好过。
本来身体还算康健之时,他一年里最觉难过的,便就是这阴冷冬日了,更何况身上带着伤疮,又因着见日浣洗劳役,那伤疮不止愈合得极为缓慢,还且因为劳动反复崩裂更加严重。
尤其是那一双手,冻疮全无好过,血水混着脓液,不止极其疼痛,还且不便劳役。
先生先日与他的冻疮药,因其味道并不如何好闻,程又直只害怕这疮药味道沾染到浣洗衣物之上,再为主事太监吴应借故说斥,便就也很少使用。好在最近先生近日又忙着与黑鞑议和之事,大都为圣上留在了养心殿,很少回来直房,也就没有空暇关注到此节,不若又免不得一顿训斥了——
当然这是他话,就只说这冻疮,在极少用药,且又见日搓洗崩裂的情况下,可以想见的,情势一日复比一日严重,疼痛难熬之余,更主要的是怎么都无法写好书帖,若再如此下去,先生准得于他失望了——
程又直心下正在不知如何办的时候,陆轻娘得了陆景宏私下嘱托过来看望于他,看见了他裹着厚厚手帕纱布的双手,就说是或许可以试试他们老家治冻疮的土方子。
程又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就即答应了下来。转日陆轻娘于其下值时刻再来时,与同那所谓土方子做的‘灵异膏’以外带来的,还有一副自己缝就的朱罗手套,此时递给了过来道,“因是赶得急,针脚有些粗糙,还望你不要嫌弃。”。
这手套不厚不薄正适合浣洗时戴用。
程又直两手接了过来,口中忙道,“阿偿会有嫌弃的心思,直是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陆轻娘笑道,“你先将就着用,我回去再给你缝了更好的替换使用。”又道,“试试合不合适?”。
“这个就很好了,不用再做其他的了。”程又直说着,就将那手套戴了上去,又再回握手指试了试,很是灵便,一时都是爱不释手,不免笑道,“很合适的。”顿了片刻,又道,“说起来,阿偿长到这般大,还是第一回收到这样用心的礼物,却也是我沾了阿宏的光了。”。
“多谢阿姊,阿偿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陆轻娘比程又直要长上一半岁,程又直起初本来是是称呼其为‘陆阿姊’的。但陆轻娘却说这样听得生分,就和陆景宏一般称呼‘阿姊’好了。程又直早先就很羡慕陆景宏有阿姊疼顾,这时自然是立即就欣然答应了,对这个平白得来的阿姊也很是喜欢。
陆轻娘也笑道,“对你有用就好。”说时,又将那自做的灵异膏递过去,“我与你说的就是这个,用的时候,先用冷水洗疮拭干,再将这药敷在疮上,外边用白纸贴之,可以止血定痛,且痊愈后不会留有瘢痕。”又见程又直双手极不方便,就说,“我帮你吧”。
遂就抽了自己身上的帕子,要执程又直冷水冲洗完的一双手去拭——
程又直不由向后撤了一撤,面色微微发红道,“这怎么好意思?还是阿偿自己来吧——”。
“你自己怎么来?”陆轻娘说了这一句,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就出声解释道,“你在我眼里,就和阿宏一样。我能看阿宏,如何不能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