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做什么?”
一者确也是有意回避,二者也是心中颇觉郁烦,林昶方才举步离开此处,循径去了邹馀直房,欲寻其话聊几句,以纾解心中郁烦,却不想去时,门口值守的小火者说是,邹馀已然睡下了,也就不好再进去搅扰,只得郁郁失落而归,一回来,便就看见这幅景象,心下更是燥烦不已——
既是燥烦不已,声色、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听见这一声的程又直,偏目看见的便就是这不怎么好的脸色,心下更即肯定他欲让先生消歇怒火气活的心思举动,此时只将双臂更加伸直了,将那拂尘更往先生跟前托了托道,“阿偿罔顾先生言令,有意于先生离开时徇私枉法,因之特请先生责罚。”。
林昶此时已走至程又直身前,一截杨柳似的颀长身躯端然立着,低目俯视着,这形容行为分明都是恭顺至极处,可在他眼里却是悖逆至极处之人,心下郁怒情绪更甚。而随之而来的一股无力感,却又更甚之。
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处治眼前这人,又该怎么结束今晚这桩事情?
林昶这般思想着,心下不禁开始后悔,将才就该进去搅扰师兄,不该再回来的。可此时毕竟没法再出去了,要想进去里间卧下歇息,还得应付过此人才是,抬头抚着额头道,“既是交由你处治,你想如何处治就处治,我并不想管问经过,只管顾之后结局。此类事只若再有下回,我只管你拿你是问。”。
林昶想着如此总能够揭过这桩事了,可却不想程又直更即向前膝行一步,几乎将那拂尘堵到了他身前,眼中带着恳切的灼灼光亮,“先生只就动手就是,不必说此反语讥弄阿偿,阿偿实在承受不起——”。
林昶直觉他的头更疼了一些,手指点按那痛处好片刻,才能说出一句不耐的责斥言语,“起来,回去。”。
程又直听得心中一凛,语气急切地叫了一声,“先生——”分明没有什么重话,可程又直觉得这比什么重话都要重,眼中不自觉蒸腾起一层湿热的雾气来,再又叫了一声,“先生——”。
林昶烦郁之中,都自添了一丝不解,眉尖儿轻蹙着问,“如何?”。
程又直直直望着先生半晌,语气哀怜地乞求道,“别赶阿偿走,别不要阿偿——”。
林昶闻语,直是无奈无语至极,就只缄默不言。
而这缄默,使得程又直心中那恐慌不禁又重了一层,左右想不到其他方法,便就更将拂尘往林昶怀里塞,“先生你怎么罚阿偿都行,就是别赶阿偿走,别不要阿偿——”。
这话语与行动之中的固执和强硬,终于使得林昶胸中按耐已久的一腔郁怒,忍无可忍地喷泄而出,随着冲喉而出的一声,“你到底要如何?”,抬手就是向前的一下重重推排——
没有防备的程又直直接就被推掀开跌在了地上,拂尘掉落在地上的沉钝声音,倒让林昶缓慢冷静下来,拂袖皱眉道,“起来,回去。很晚了——”。
程又直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仰望了眼前似是高不可攀的先生,望了许久,最后便就放弃了这点无用的坚持固执,撑身跪起来向先生叩首,拾起一边的课业文稿,起身道声‘阿偿告退,先生好歇。’,便就低头向后退了两步,才又转身蹒跚就要离去,却闻见一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