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这话，不觉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小孩便笑道，“书中自有山海，书中自有三千界，公子想听故事，怎么不向书里寻去？”

宝玉大为惊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笑道，“好一个书中自有三千界！听你说话不同一般人，你是谁家孩子？”

小孩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这话是我们庄主说的！”

他说的庄主不是别人，正是凤姐，宝玉却怔住了，自语道，“这竟不像是凤姐姐的语气……原来，和离对一个人的改变竟如此之大么？”

小孩不懂宝玉的困惑，眨巴眨巴眼问道，“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子们就告退了。”

宝玉摇头，小孩带着其他几个孩子低头弯腰后退几步后，手牵手一齐跑远了。

秋纹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抿嘴轻笑，“这处庄子里的小子们倒比别处更机灵活泼！”

宝玉也笑了，“仆类其主，凤姐姐向来是会调教人的，你看小红，从前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到了凤姐手下不足半年，如今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管事了。”

秋纹低头掩住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再能干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在城郊外一座小小山庄里摆摆威风，出了庄子，谁认得她！

宝玉略略感叹一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复又沉郁起来，“你袭人姐姐也不知道怎样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跟了凤姐姐……”

秋纹暗暗撇嘴，心想：袭人姐姐的志向远大着呐，可看不上前任琏二奶奶这破落户一般的去处。

脸上却笑道，“袭人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二爷也别太担心了，说句得罪您的话，在主子身边养病，哪有在自个儿家里舒坦自在。”

宝玉低了头细想，叹气道，“你的话固然有理，只是外头哪里容易请来好药好大夫？”

在府里好医好药地服侍了一个月都不见病好，到了外头缺医少药的，还不知是怎样的煎熬！

宝玉想起袭人的诸般好处，心中大恸，自言自语道，“如这世上真有神仙和狐妖就好了……”

忽然听见有人笑道，“玉表哥，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教我一通好找！”

却是元辰带着李贵找了过来，宝玉看着这开朗不知愁的少年，勉强笑了一笑。

秋纹认得元辰是凤姐的姨家表弟，屈膝行了个礼便自觉退到宝玉身后。

元辰勾着宝玉肩膀，拉着他往外走，“听说玉表哥作得一手好文章，我正有几处学不明白，劳烦表哥同我讲解讲解。”

一面说一面冲宝玉使眼色，又回头吩咐李贵说，“我同你二爷一同到隔壁吴先生处请教学问，你去回禀凤姐姐一声，让她不用四处胡乱找寻。”

秋纹欲跟上，却让李贵拦住，“外头有我们几个小厮服侍二爷，姑娘回去歇着吧。”

却说元辰领着宝玉径直进了隔壁庄子，再出现在李贵面前时却已经装扮成两个小厮模样。

李贵看着形似神不似的宝二爷，忍笑道，“别人都是穿着龙袍都不像太子，您却是布衣粗布不掩王孙公子气质。”

宝玉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袖，他向来娇生惯养，身上的衣服虽是新的，料子也不差，可怎么比得上他日常穿用，更何况下人衣服的制式也让他很不习惯。

元辰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身体都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何况区区一身衣服？二哥，你着相了！”

宝玉眉头舒展开来，也笑了，“辰哥儿说的是，二哥受教了。”

哑叔牵了马过来，元辰双臂使力将宝玉送上马背后，自己也上了另一匹马，扬鞭轻抽马身，“二哥，走着！”

一股新奇感受涌上宝玉心头，他在马上低低一笑，按耐住身穿奴仆服饰的种种不适，按照元辰教授的，将自己代入一个大户人家小厮的身份，以全新的视角去看人世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