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丈开外,临水渡头,十分客套恭维的惜别之声一字不落的飘进素言的耳中。这话说得太过考究,像是自书上背下的话,让素言好奇的目光淡淡扫去,仔细打量,竟是那日望江楼中被误认了父亲的一行人。
那位盐官孙大人想必早已回府台处复命,而眼前这位衣着依旧富贵非常的青年,眉眼间神韵出尘,一身雪锦衬上他腰间玉带,极其耀目。
可真正让素言皱眉的,却是正同他告别之人,换去一身脏衣倒显得他五官端正颇有几分君子之仪,而那背书一般考究的惜别字句,便是出自他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沈公子的大恩,孙青今日记在心上,来日必当报之。”
华服青年自身后家仆手中接过一摞银票,毫不吝啬的递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祝孙兄早日高中,荣归故里,也不枉我同孙大人一场相识,孙兄不必再送,就此别过!”
自称孙青的青年满脸欢喜的去接银票,却不妨斜刺里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按在了沈公子手里的银票上。
顺着那鹅黄衣袖,孙青看到一张莞尔动人的笑颜,立时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
“大哥,你把我的簪子还我,我便不管你这等闲事。”素言娓娓道来,语气中还夹着分娇嗔。
“胡说八道……”孙青立时更瞪大了一双小眼,刚才还伸在半空的手此时一抬便要推开素言去拿银票。纤手翻动,素言不露痕迹的将银票攥在手中,负手而立,只将另一手平坦伸出,向他讨要那莫须有的簪子。
“那是娘留给我的,你快还我。”
而素言身后的沈公子一行看到这般莫名场景,也是奇怪,“姑娘是?”
“我啊?”回身向沈公子娇俏扬眉,“我是盐官孙大人的小女儿,大哥离家时偷了我娘的簪子,所以我找他要呀。”精致容颜下无邪笑容,观之即让人心悦。
沈公子听了这话,立刻端起一副学究模样,对孙青道:“这便是兄台你的不是了,怎能拿家妹之物呢?今日孙兄若是不还了此物,我沈承昱先不依你!”
看着孙青黑沉沉的面色,素言更是笑开了花儿一般灿烂。
“我连你娘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拿她的东西,你个野丫头!”说着便要上前去抓素言。
一个闪身,素言继续激他:“你不是孙大人的儿子么,别想抵赖!”
“我才不是什么孙大人的儿子,谁知道那老……”说到此处,他突然抬头眸光深邃的望向素言,旋即一声怒吼:“你这个臭丫头!敢算计我!”
沈承昱看到扑过来的孙青,步子还未迈出,只见素言不闪不避任他抓在腕上。眉间一凛闪过厉色,腕上一挥借着巧劲竟反手将孙青压得抬不起头,一脸苦相。借力一推,孙青踉跄着超前几步,恼怒的回瞪素言,迎上一双不怒自威的杏眸,立时缩了肩膀连滚带爬的没了踪影。
利落的拍了拍手,素言浅笑着回身,对上沈承昱一脸惊叹,扬起手中的银票,心思婉转,却突然正色道:“我本不该拿你钱财,但公子一身富贵想必毫不在意这些小钱,与其被骗子得去,不如就做酬劳谢我,吃一堑长一智,望公子日后识人还是擦亮了眼睛。”素言说罢,翩然一跃纵上刚刚离岸的轻舟,回身对案上目瞪口呆之人粲然一笑,躬身进了船舱。
那一抹灿烂的鹅黄蹁跹而去,沈承昱无奈的收手,低低呢喃:“谢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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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河面一派祥和,傍晚,素言立在甲板前,手中不住的摩挲着自己同爱新觉罗家最后的联系——皇上的金牌令箭。
当夕阳晕出漫天霞光,素言终于微微扬手,“噗”的一声,这块象征天子亲临的令牌,便随着滚滚江水化入尘埃,消失不见。
十四有绿萝相伴。
皇上有江山为寄。
而佟素言,大好山河终能寻得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