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强迫地将北斗拖回床上,她背对着我,沉默地听我回顾今天的意外。
“多年前的‘仓木华碎尸案’和松枝搜查官的死都与牧野、风间、桐野、花崎这四家紧密相关,今天柏原小姐遇害和他们同样脱不了干系。再加上藏原老师手里的案子,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这是条子该考虑的。”北斗轻笑道:“我说,那个什么‘少年穿刺公’真叫这个名字啊?太土了吧,哪怕叫‘布拉德三世的再来’我都没意见。”
“你找命名的人说理去。先不说这个,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如果今后不得不与荒川敌对,能不能拜托你放她一马?她是搜查官里少数真真正正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不想她死。”
“荒川泷啊……工作上被打压、敬爱的前辈枉死、自己的女人出轨杀人犯还给对方生了孩子、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无休、平反之路到处是同事上司使绊子、还有可能被我杀掉。我都怕她在我下手之前就吊死了,你得多关心关心她。”说到最后,北斗已经绷不住阴阳怪气的调调,听得我很不舒服。
“怎么,急了?我看你挺盼她早死的,哪用得着我关心?你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吗?别杀错了人,多丢人啊。”
“我没必要记住她的脸,浪费我宝贵的脑容量。”说罢,北斗突然翻身将我禁锢在身前。她一手将我的两个手腕交叉固定在背后,一手箍着我的腰腹,身体紧紧贴着我的后背,鼻子在我后颈上嗅来嗅去。我的双手正好贴着她的腹部,光滑的腹肌填满了掌心,零星几枚坚硬的鳞片的存在感分外鲜明。我不自觉地移动手指描摹肌肉的轮廓,嗯……她是不是长了点肉?好事,好事……不对,我在想什么啊!这是感慨的场合吗!
“突然做什么!不是不想挨着我吗!”
“你今天有洗澡吗?”
“洗了啊笨蛋!你闻不到老娘身上的沐浴露味吗!”
“洗过了还能闻到这么明显的味道,看来你和她相处得不错。”
“什么味道?我什么都闻不到啊。”
“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很陌生、很嚣张、很讨厌的气味,侵犯了我的领地。这不行吧?”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没背着你干见不得人的勾当!除了正常谈话,最多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和她充其量只算朋友。”
我到底在心虚什么,这事本来就和北斗没关系,就算真有什么她也没资格说我的不是。你是我什么人啊,干嘛多管闲事。啊……没想到她居然介意这个。
“干了也没关系,我不在乎。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关心有人碰了我的东西,还留下这么明显的气味,在挑衅我吗?”
“摆清你的身份,我是独立的人,少把我当做你的所有物。”
“抛开意愿不谈,我一直在给你当狗,我才是你的财产。狗的领地意识很强,会咬人很正常。你知道吗,我看见你毫无防备地坐在陌生人身上,以为被胁迫了。对吧?那个生人勿进,熟人更是死一边去的北野亚弥竟然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真吓我一跳。”北斗突然加重了力道,我的手腕好像要碎了,痛得我不停喘气。
我得叫她停手,好疼啊。快说点什么,可恶,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人体的器官大部分都在肚子里,挨上一刀不会马上死亡。会疼,会剥夺你的行动能力。”北斗的手掌压住我的肚子,好像要把我的脏器揉成一团。冰冷的触感钻过毛孔,给我的小腹留下一层阴寒的印记。
好凉!等等,这个感觉是……我睡前有去卫生间啊,怎么突然……
难以启齿的状况迫使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手上。北斗将我的睡衣掀到腋下位置,我上半身几乎毫无遮蔽地暴露在空气中。微凉的空气拂过胸前,我能明显感觉到异样的膨胀。当我完全弄清楚自己是以何等不雅的姿态展示给她时,我感觉自己像是玻璃展示柜里的动物,被人粗暴地拖出来赏玩。可害我失态的罪魁祸首偏偏是这个人。我全身都绷紧了,似乎要从紧绷的肌肉里挤出力量对抗她的掠夺。羞恼如发怒时的血气冲上天灵盖,连带着理智极速蒸发。要么她臣服于我,要么我委身于她。
她的手从我胸前划过,避开不妙的地方,指尖落在心脏的位置。她的声音更近了些,鼻尖碰到了我的耳朵。她在我心脏上画圈,低声恶语道:“这里,一刀就够了。”
她继续向上,扼住我的脖子,说:“这里,血会喷得很高,视觉上很有效果。”
“呀!你,你真的要这样吗?”
北斗放开我的手腕,双臂穿过我的腋下,把我当抱枕一样搂进怀里。鳞片的温度比她的体温更低,贴在身上就像泡过液氮的烙铁,刺激十足却没那么危险。
“如果是我,我会从这里……”她又掐住我的脖子,“切到这里……”冰冷的手从上至下轻轻划过。
我摸到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调低温度,可还是越来越热。北斗的手一直压着我的肚子,那种酸胀的不适水涨船高。我该怎么告诉她,我该有所反应吗?她会怎么想?
“这就是我看到的。”她坐起来使劲晃了晃头,漂亮的蓝眼睛镇定下来,好像退场的演员走出了恶人的剧本。
天亮以前,我看待她的目光不再单纯,她看我却一如往常。有朝一日她认清了我的卑鄙,看穿了我低劣又阴暗想法,或许我就不用再这样痛苦了。
“一朵玫瑰,有人看到花,有人看到刺。”
“我就是这样被扎穿的。”北斗眯着眼睛,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下次再继续吧,这几天不方便。”她向我展示遍布鳞片的手。我脑子一热,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鳞片与牙齿碰撞出金属的声音,从骨骼传到耳中。铁石心肠的人连肉都是铁的。
“人很脏,不能杀人吃,也不能捡地上的尸体吃……”她委屈巴巴地收了手,像小孩子背课文一样嘟囔着,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真难办啊。”
“你说什么……等一下!你要干嘛!”
她学着我的样子抓过我的手放在嘴边,在将要咬下去的瞬间停下了动作。她缓缓抬起头,蓝眼睛中弥散出刺眼的猩红,像一滴红墨水滴在池中。我脑中警笛大作,试图抽手却被她抓的死死的,根本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至少现在我仍然信任着她。
北斗捂着嘴闷哼了一声,松手时两颗尖利的獠牙凭空出现。这不像吸血鬼的牙如蝙蝠似的细长,更像是大型食肉动物稍短却圆滑粗壮的犬齿。我很难确认面前的生物是人还是兽,是二者皆有亦或是二者皆非。
魔鬼脱去了人皮的伪装,如同一贯贴心的农场主在牲畜眼前穿上了屠夫的围裙。她眼中流动的血光宛如一团由无数剥皮的尸体聚合而成的肉球在蓝海中沉浮。她从未对我露出这样的眼神,但我却早就熟知了这种掺着怨恨的克制——饥饿。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感知好像离开身体来到了天上。我与她四目相对,它的脸上映现出了年幼的“我”,像照镜子一样。然后“我”的面容一点点融化,融入了这个魔鬼的五官。我已经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我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像清新的洗衣液,也有点像刚出炉的饼干。越靠近她,气味就越浓郁。
凶神恶煞的魔鬼居然是小饼干味的,想到这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了。我想一定是某种纽带在引诱我放弃抵抗,如果放着不管会怎样?我实在无法拒绝二十年前的自己,但是北斗也有从我脸上看到什么吗?
窥探欲短暂地战胜了求生本能,我不再抵抗,期待着她将如何满足自己的食欲。
北斗将我拉拽到床边,动作大开大合,手臂在空中挥舞甚至发出了拔刀的声音,全然不似人类,这架势多半要把我撕成碎片。我又害怕又期待,她正在做二十年前的我不敢做的,正在为空白了二十年的考卷补上答案。
北斗又一次将我的手放入口中,迟迟没有动作。接着,她缓缓跪了下去,单膝跪地衔着我的手。绝对不会有人敢像她这样求婚。然后她放下另一边的膝盖,像囚犯跪拜女王一样畏缩着在我指尖上落下一吻。
这就是她的全部了。魔鬼的皮囊下是干枯的白骨,脆得像一块小饼干,轻轻一弹就会折断双腿,跪服在猎物脚下。
满分一百分,答错了扣掉九十分,剩下十分是……也许我比想象中更喜欢一条爱翻肚皮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