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你也不想昨晚的事每天都来一遍吧?”
“原来你没忘呀。”
“我确实没什么深刻的印象。毕竟不是偶发事件,我有处理经验,你最好也听听。”北斗一边调整嘴笼的松紧,一边说道:“我的血统来自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其中一个关键的特征是极低的繁殖率。为了防止血统断绝,在漫长的时间里我们的基因逐渐演化出了一种自保机制。在这种机制的控制下,家族中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迫提升繁殖成功的基数。这是不受控的。”
“……也就是说,你们会发情,像动物一样?”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注意,是‘他们’,不是‘我们’。我已经没有繁殖能力了,自然不存在什么发情。不过血统的强制性仍然控制着我,通过另一种形式释放出来。那就是你看到的昨晚的……”
“你想吃了我。”
“我想吃的只有你。你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稍微靠近就让我昏了头。没想到那该死的契约居然这么难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的食谱就不会缩小到只有你一个了。这下麻烦了……”北斗懊恼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烦躁地晃着腿。
“契约……是差点害我变成新娘的那个吗?既然这种契约历史悠久,过去的人肯定也会遇到相同的情况,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太简单了,反正新娘没有拒绝的余地,直接拖走□□就行了。我告诉你,虽然我自身什么都感觉不到,最原始的基因还是在发挥作用。吃掉你和侵犯你的效果是一样的,然而我根本没得选,你也一样。”
“什么叫我也一样?我可没有想过吃掉你。”
“契约的作用是相互的。就算是未完成的契约,也一定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你看着我,诚实一点,你有没有怪异的感觉?”北斗扑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捏住我的手腕不让我逃走。
“太近了……”我拿手顶住冲到脸上的嘴笼,往后推了推。北斗担心地看着我,深邃的蓝眼睛聚焦在我身上。我忽然觉得她比平时漂亮一百倍。如钻石般耀眼的人、坐拥万千宠爱的人、背负一身血债的人,这些都是她。而我独占着这样的她,在一个能够轻易取走性命的距离。她的眼中映出了我的容貌,既陌生又熟悉。我仿佛被雷劈了一下,荒唐地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她现在看着我,以后也只能看着我。
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我的鼻腔,像极了热腾腾的饼干。
“好香啊。”
闻言,北斗的双眼瞬间睁大,瞳孔扩散,仿佛目睹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哽咽。她用了推开我,身体失去了原有的平衡,双手本能地向前挥出,但空气中除了虚无别无他物。她膝盖猛地向上顶起,撞击到沙发的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后整个人便如同触电一样向后仰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反抓住了她的手,神经兮兮地嗅她的气味,然后发表了诡异的感想。
“你说什么?”北斗狼狈地爬起来,警觉地盯着我。
“你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吗?就是,就是有点像饼干……”
“我闻不到。你,你不要过来。”北斗拿起靠枕挡在身前,她眉头紧锁,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说道:“你是什么来路?你是新娘的话应该顺从我的欲望,正常情况下认同自己被吃掉的命运,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而不是想睡我。”
话音刚落,北斗像一块老化的防爆玻璃,轻轻地碎掉了。她整个人都染上了灰色,坐在沙发的最边缘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宇宙大爆炸以来的生物演变。
“你,你没事吧?”
“隔离。”她突然站起来叫道:“得隔离啊!我想吃你,你想睡我,哪边都是大问题!就这么办吧,北野,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接触我,但是也别离我太远,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会更麻烦。你正常生活就好,我会管好自己。”说完,她又把嘴笼套在脸上。
“你真的觉得这玩意能拦住你?”
“……如果你想换成这种的,也行。”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白色的口球,自顾自地讲解道:“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一点好的回忆,有心理阴影的加持应该效果更好。”
“给我收起来啊!谁要这玩意啊!你不觉得光明正大地给别人看这种东西很有问题吗?说到底你买它是要干嘛?”这下轮到我崩溃了。
“地区限定,克里斯汀叫我代购的。”
“……”从没这么无助过,真的,“抛开背景故事不谈,随便使用别人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哦,反正这些东西早晚都是用在我身上的,无所谓了。”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很可怕的……忘掉忘掉忘掉……总觉得我的自保机制该发力了。我就不该问。
据北斗所言,我理应回应她的欲望,在需要之时献出血肉。而我似乎没有完全受到契约的控制,只有我能闻到她身上特殊的气味,这是进入所谓发情状态的典型特征。这显然与过往经验完全不同,对此她无法解释。格外需要留意的是,主动感知到异常的人才是这场血肉交易的主体,但事实上我们都能觉察到对方的变化,像是气味这样的直接感受。建立在此基础上最值得揣摩的便是——谁才是上位者。
“要持续多久?”
“不知道。有的人会因此陷入癫狂,也有人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不痛不痒。这是我第一次试着忍受,你做好觉悟吧。”
北斗扯下嘴笼,挑衅似的看着我的眼睛。光是被她看着就会头脑发热,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更不能输给她,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小小欲望,本小姐最擅长忍耐了。
北斗走进她的卧室,从床下拉出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堆满了书。她把这些书一本一本扔出来,我随便拿了一本翻了翻,书页泛黄,摸起来非常硬,稍微用点力气可能就要碎了。
这也太旧了吧,而且全是外语书。
“你从哪搞到这么多旧书的?”
“哦,有个叫‘四非木书房’的书店,专卖旧书,我经常去逛。”北斗翻出一半的旧书才在箱底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根血迹斑斑的棒球棒。她将球棒交给我,嘱咐道:“给你防身吧。我以前被这东西狠狠揍过,身体已经记住疼了。如果我发起疯来,还是用它最合适。喂,你倒是说点什么,这样显得我很蠢啊……”
就是很蠢啊。
“啊对了,一直忘了问,之前你问鹰见朔的三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鹰见的态度很明显,比起死人他们更关心凶手的身份。你想啊,一个研究员能惹上什么人,不是□□的人就更不可能结下非死不可的仇,况且还是混在另一场凶案里。这说明他的死一定别有用意。既然是研究员,能从他身上得到的最有价值的只能是研究结果。这正是鹰见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想知道凶手从死者身上得到了什么。不,准确说是下命令的人害怕凶手从死者身上得到了什么。”
“啊?”
“鹰见急急忙忙找到你就是为了确认人是不是你杀的,假如真的是你,她才会放心。因为你和他们没有利害关系,死者被杀只是偶然。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的意思很明显,不会追究。所以我才认为凶手大概率和上面的人有直接利害关系。而这个‘上面的人’能调动检非违使厅,甚至是异常行为调查局的鹰见,他的地位不可小觑。既不是大名也不是七省高官,最后也排除了将军本人的可能,身份显赫却不入官场,符合这个条件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谁?”
“将军的亲弟弟、帝国剧院的理事长——海音寺正仪。”
我刚说完,窗玻璃的倒影中突然闪烁一个刺眼的反光点。说时迟那时快,北斗将我扑倒在地,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朵里留下了玻璃崩裂的巨响。
我从地上爬起来,眼前是满地的碎玻璃。北斗手持球棒,取下了深嵌其中的子弹。
“还好吗?受伤了吗?疼不疼?”她拍拍我的脸,扯扯我的衣服仔细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是,是有人放冷枪?呼——我没事,谢谢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银子弹……”北斗捏着差点杀死我的子弹说道,“谁会特意用银子弹杀人?”
“我知道,吸血鬼猎人。”说道银子弹一般来说只会想到电影里的吸血鬼猎人,虽然我也觉得这个回答太离谱了。
“我又不是吸血鬼。诶?这是什么啊,这子弹上怎么还有花纹?这么不对称啊,不担心炸膛吗?”
弹头上雕刻着一些纵向排布的点和线,有深有浅,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凿出来的。与其乱猜是什么人要杀我们,不如想想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经过处理的不安全的子弹。谁会没事找事拿命开玩笑,除非他不得不这么做……我再次看向子弹,弹头上的花纹排布没有规律,全部都是点和线组成的短小片段。
点和线……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
“北斗,这些图案是摩斯密码!”
【N-I-G-E-R-O】
“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这是哪国语言?”
“‘nigero’……用罗马音读出来的话……”
【逃げろ】
【快逃】
我读了出来。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股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我拉起北斗就跑,什么都无法思考,仿佛进入了炸弹最后的倒计时。我踢开挡路的书籍,拽着北斗的手,压下门把手,在惯性作用下和她一起撞开大门,双双扑了出去。
呼吸间,我的身后一片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我的耳朵爆发出痛苦的耳鸣。我看见北斗面容扭曲,好像在怒骂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而我只能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