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怜尘点点头,“小满,你来开天会之前,曾对我说,你是要了结这一切。那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承诺呢?”
“我会结束这一切,用我自己的方式。”男人有些急切地说。
“你打算如何?”裴怜尘问。
“在下一场‘逐神之战’到来之前,效仿太玄王,开问往祈来阵,分辟人间,使修士与寻常人永不相扰。”男人说。
“呵······”裴怜尘轻轻呼出一声叹息,心中泛起绵密的刺痛,“小满啊,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你果然、果然······”裴怜尘苦笑着摇摇头,眼中不由自主地沁出点泪光,“你其实,最想做的,还是小桥村中那个普通的孩子吧?”
入修真一途天伦渐远,父母师友,终不复相见。
如果程小满从来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一辈子没有见过修士,应当会快乐地、健康地长大,就像他的父亲程大保一样,长成一个忠厚的、可靠的男人,也或许像他的母亲容娘一样机敏,用他小小的聪明才智,让一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
自己带程小满马不停蹄去往的,从最开始就不是他一生所求的乐土。
可笑的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程小满与小桥村那些旧事的唯一知情人。
修士与寻常人之间错位的时光与悬殊的能力,注定使双方无法彻底理解彼此的悲欢苦乐,或许这世上没有了修士,真的会安宁许多。
“师父,我生来就注定不得安宁。”男人听懂了裴怜尘的未尽之意,却执拗地说,“但是没关系,在我成为两个世界的规则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开阵之后呢,人间如何?”裴怜尘又问。
“我携心向光明者往彼世乐土去,这世间自有天罚降下,使蒙昧之人还归灵气于天地。”男人答道。
裴怜尘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小满,太玄王是自己化成了山川草木,你要按图索骥,怎么反倒寻错了?”
男人咬咬牙,有些哀戚地说:“如果你希望我舍身赎罪,我也当如此。”
裴怜尘没有应声,只是又举剑指向了对方。
男人盯着裴怜尘:“你已经一剑斩断了我身上的气运,如今又想斩断什么?”
“小满。”裴怜尘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我不知道,在你的未来里,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怎么舍得斩断你的气运,让你陷入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要紧。”男人望着他,“我不在乎,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在乎。”
裴怜尘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
“怎么,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男人挑眉。
话音未落,裴怜尘已然出剑。
“又要用我证你的苍生道?就算你杀了我,难道将来就不会有别人挑起纷争?”男人毫不手软地接下裴怜尘的剑招,语调却轻柔的好似情人间的低声细语。
男人一剑压下裴怜尘的剑身,几乎与他鼻尖儿对着鼻尖儿,
裴怜尘也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这世上纷争不休,我知道。可是,比起抛弃它,我还是希望它变得更好。”
剑光荡开,师徒二人谁也没有留情面,裴怜尘只想杀了这个即将行差踏错的“云无囿”,而“云无囿”只想带着裴怜尘的魂魄一道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云无囿”想,去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那就永远不必再怀疑自己的存在和经历究竟是真是假,自己和师父也永远不会再被世事分离。
谁知到头来,剑法之道,竟还是师父略胜一筹。
问道剑在刺入男人心口的一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魂力化成的长剑。
魂力凝结的长剑刺穿了男人的胸膛,开始灼烧其中寓居的魂灵。
“小满。”裴怜尘张开双臂接住了对方,和他一起倒在了倒悬之木宽阔的树枝上,轻声说,“不要闹脾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男人问:“我还回得去吗?”
“只要你想,千难万险,我也带你回去。”裴怜尘说。
男人忽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像是苦笑、又像是啜泣的气音.
“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是假。”男人将脸埋在裴怜尘肩头。
我恐惧我的存在,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丑陋的自己。
裴怜尘紧紧地抱着对方,这样依偎着时,他能很轻易地听见对方的所思所想,因此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