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金殿内冰冷的地砖，考官的喝令声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有如霹雳。唐霖乍然睁眼醒转，窗外是夜市千灯，高楼红袖。

或许是考期将至，心头总是隐隐不安。真奇怪，要去考试的人又不是她，没道理这么紧张。楼下的景色是第二回看，唐霖莫名有点烦闷，索性也不睡觉了，提着灯往楼下走，想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此时还早，提前休息的只有唐霖一个。周锦和渺渺都在楼下坐着，与她们一起的还有素之的朋友。唐霖吹熄烛火，蹑手蹑脚地往那边看，渺渺察觉到她在楼梯上，不动声色地离席往这边来。

渺渺将她拉回楼上，问：“你不是说要早睡吗？”

“我下来喝点水。”唐霖不明所以，“那三个婆婆是谁？”

“为首的那个是素之的朋友，叫枕棋。另外两个是周锦的师长，一个叫葛附，一个叫微生汴。”渺渺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压着剑严厉警告道，“我们在谈很重要的事，你不许偷听。”

唐霖本来就不关心这些，没跟渺渺多说废话。喝水不一定要到厨房，问问别人屋里有没有也可以。唐霖先敲许双卿的房门，许双卿像平时一样没睡觉，坐在桌边摆弄在街市里淘来的便宜积木。

“我刚才下楼，看见渺渺她们在开会。”唐霖坐到许双卿身边，说，“还没来得及跟燕子说京城当今的局势，要不我把她叫过来？”

“改天吧，燕子现在不在。”许双卿搭出一辆马车，“她有个同乡就在京城，专管守门的。今晚万寿节告假，约她出去看花灯了。”

唐霖来了兴趣，问：“在哪里看灯，你想不想去？”

许双卿回忆着余燕子出门前的话，说：“好像是在撷珠楼。”

亮荧荧的纸糊锦鲤在匠人牵引下张口，真的吐出一粒珍珠般圆润的灯球来，落在程玉手心。她笑逐颜开，回头对余燕子道：“看见没，我就说我会猜对的。把墟烟叫过来，让她见见我的本事。”

余燕子说：“在这之前你一个没猜对，我倒是赢了不少奖品。”

“是你偷偷翻书，不是真学识。早知道我也多看些教解谜的书，不跟你研究什么对对子。”程玉不屑地哼一声，对身后把街边字画盯出洞来的江墟烟道，“墟烟别看了，就是几张沾了墨水的纸。”

江墟烟没好气道：“就说你没见识，这叫柳诗刘画。”

程玉问：“什么叫六十六话？”

“就是当今最负盛名的诗人柳别霄和画家刘梦桡出的联名款，被有钱人捧得有价无市，估计这是仿品。”江墟烟抬手招呼道，“走吧，这时候该去撷珠楼，达官贵人都在那里集会吟诗作对。”

余燕子随着她走，程玉急忙跟上，问：“这算不算引人注目？”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余燕子不以为然，毫不留情地说，“唐霖说的话就是圣旨吗？下次见到她难不成还要三跪九叩？”

程玉依旧好学，问：“什么是三跪九叩？”

“是对皇上行的大礼。”江墟烟拉过程玉，“快看，那个披甲的是右仆射罗城，站着的那个是翰林学士李乘风，最上座的是卢太师。”

那个瞎吹捧唐霖，在唐霖懒得理她之后把唐霖赶出京城的卢太师？程玉努力伸长脖子，只恨前头隔着太多人，仅能看见卢太师仔细绾起的头发，还有一支停在发间的闪着耀目光芒的金簪。

台下人头攒动，李乘风身着红色宫袍，站在台上说得滔滔不绝，满地口水：“想进我们翰林院，必须要有真才实学。就像这位被后世传颂的翰林学士李白，那可是唐朝时风头无两的头牌诗人。”

在她身后那人咳嗽一声：“我纠正一下，是头号。”

程玉乐得笑起来，没高兴多久便发现周遭鸦雀无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笑。余燕子就知道会这样，默默地站得离她远了些。没说话的卢太师突然开腔，带着笑说：“白参谋，怎么来得这么晚？”

白菟平静地说：“有人把楼下马桶堵上了。”

卢太师向她挥挥手，她就坐到罗城旁边。白菟就坐后，李乘风才想起有人笑话自己，冲台下吼道：“我说错话的时候是谁在笑？”

“李乘风是靠攀附卢太师的位，不但把昔日恩师赶出官场，还抢走了老师家里的女儿。”江墟烟怂恿道，“你不怕事，快去教训她。”

程玉举手，悄声对江墟烟说：“叫燕子别说话，看我大展拳脚。”

江墟烟去拉余燕子，余燕子不用她带就自觉地远离程玉，趁着人群骚动小声和江墟烟讲小话：“糟糕，忘了她一直这么蠢。”

程玉站到李乘风面前，颇有气势地说：“叫我干什么？”

李乘风仰头笑道：“不干什么。我李乘风才高八斗，不过是酒后失言措辞不当，没想到会被你这种肚中空空的人嘲笑。”

程玉摸摸肚子，说：“不空啊，我刚吃完饭。”

“真是愚笨。”李乘风将袖子上的褶皱拍平了，指着程玉厉声斥道，“我是在百分之一查重率的危机中奋起反抗的天才，为了让你见识到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今天就让大家看个热闹。”

“乘风，这是你不对。何苦与百姓们争斗呢？”卢太师忽然起身，拨开珠帘徐徐走出，说，“就来个简单的吧，比对对子。”

跟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太师不应该都是肥头大耳的吗？程玉忌惮地望着眼前的卢太师，听见台下人小声议论她的着装，身在高位权势滔天，却穿着平民百姓穿的粗布衣裳，实在让人惊讶。

虽说觉得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恶心，但她说的话倒是让程玉高兴不少。程玉当即决定道：“就比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