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的预感灵验了。
怪物松开前螯,李途安掉到一块倾斜的坡面上,却没能重获自由——从胸腹的位置长出的副螯交叉,像是一把叉子,强硬地将李途安固定在地面。
螯尖锋利的切面像是刚开过刃的刀口,闪烁着冷淡的寒光,让李途安动弹不得。
李途安只是稍微移动身体,那锋利的螯侧就将他的外套无声息地斩开一道平整的切口。
他心一跳,再不敢有所动作,嘴里道:“你、你别乱动啊……”
对方没有反应,只使用那双红色的眼睛没有感情地凝视着他。
背后石板嶙峋坚硬,硌人不说,凉意刺骨,李途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而眼前那双高高举起的前螯就是预备用餐的刀叉。
但是刀叉没有落下,而是避开了李途安的身体,落在他身体两侧的石板上,螯尖滑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就像是忍耐着什么似的。
李途安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怪物具有人的神志,或者说,它就是一种长相奇特的人?
伴随着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的咆哮,李途安的猜测得到了佐证。
见过浪潮退去吗?见过的吧,蓝色的海水,幕布一样拽着白色的泡沫退去,暴露出湿润的、棕黄色的沙。
那么有见过一片一片的海浪接连落下,然后还原出肉色的、颜色偏白皙的肌肤吗?
李途安有幸见证了一阵黑色的金属浪潮是如何在皮肤上一寸寸褪去的。
褪去了这层坚硬的外甲,暴露在月光下的,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和那身除了黑与红之外没有再多颜色的甲胄相比,他本人的色彩更加丰富柔和。
那双眼睛……
李途安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仔细端详,眼角余光却瞥到对方背后猛然靠近一个黑色身影。
那是战斗中落败的另一个怪物。
它在短暂的昏迷之后醒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然后目光锁定住两人。
此时的它仍然保持着虫形态,像是一个噩梦一样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咆哮袭来。
到底什么虫子能长出这样像是捕兽器的切口一样的牙?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它的品种的时候。
李途安不禁出声提醒:“你身后!”
身上人还未完全褪去外甲的手臂一顿,瞬间,那些像是鳞甲一样的东西便立马停止了退回皮肤下的进程,立马又生命力十足地沿着手臂肌肉爬升蔓延,重新将这只人类的手臂武装成为了坚不可摧的武器。
这使得他轻而易举回手一击,在抵挡住身后的攻击的同时,用锋利的、镰刀一样的螯足前端刺入对方骨肉,实现了精准的人体分割。
尸块落地的啪嗒声很闷,闷得让人想起亮着红灯的屠宰场。
血雾滔天,李途安视线一暗,分不清是被腥臭的热血迷了眼睛,还是因为有人靠近他、用身体为他遮蔽了光线。
又来了,那粗重的、像是在激励忍耐着什么似的喘息声。
这一回,离得更近、听得更加清楚,李途安甚至能在脑中模拟它的来路、它是怎样从胸腹里爬出来,碾过喉舌,逃离唇齿、直白暴露在他耳边。
紧接着,湿润的温热的吐息像是一张网一样覆盖他的颈项。
李途安侧了侧头,发现覆盖在眼睛上的是一只宽大的手掌。
指腹的茧不轻不重地落在眉骨,轻擦后带起一阵微弱的瘙痒,而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柔。
失去了那对副螯的掣肘,李途安能够自如活动——至少上半身是没有外力制约的。
他抬手,想要拿开挡住自己眼睛的手,却被人强硬地拒绝。
拒绝的形式是某处突然被山涧冷风惊扰。
李途安有些难以置信。
穿越异世,他其实能接受;
两米大虫,他其实能接受;
怪物变人,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自己突然成了砧板鱼肉、并且不是作为食物而是作为另一种“食物”被享用,李途安有些……难以接受。
李途安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即便对方刚刚救了他,但也不意味着他必须献出自己的贞操、呃,好像不该用这个词,但是他一下子脑子短路,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不不,不想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发生点什么怎么不算是一种坚守自己的节操呢?
所以,是的,没错,所以这份坚贞不移的节操,就是贞操。
维护贞操的代价是有些大的。
紧随而来的是被攥住右手,跪压腰腹,以及清晰的骨裂声响。
李途安的右手软绵绵地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蜉蝣撼树一般无效果地攥住对方蒙住他眼睛的那只手,却不能移动分毫。
甚至,自己的眉骨和颞骨位置也收到挤压、隐隐作痛。
他不是想要捏碎我的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