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时常持续叫嚣着哀嚎与无助,却无法覆盖无声的不以为然。
自那夜以后,沈培泽开始全方面监视沈翎羽,同时禁止他复诊,将孙子偏离自己制定的人生轨道的过错归咎于心理医生的诱导教唆。
“你就是娇生惯养,吃点苦就知道自己过得多好。”
那之后,沈翎羽就住校了,平时吃穿用度全靠校园卡,而校园卡的消费也会被监视,防止他跟其他学生做交易。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现在回首那三年,记忆里只剩空白,偶尔在黑暗的梦魇之中能够隐隐约约窥见年少时在脑中崩溃刻下的成长日记。
“老师,我想回寝室休息。”16岁的少年垂眼,声音轻得像一片残缺的羽毛,飘飘悠悠,风一吹就飞走了,却还在此处苟延残喘。
“又来,我都说了很多遍,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抑郁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只是青春期的敏感与自卑罢了。”班主任嗤笑着“开导”他,三言两语推翻土崩瓦解的高楼。
而幕后主使,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爷爷,沈培泽。
沈翎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一句话。无数次的解释在无效的催化下,终将转变为无力。他明白,一个孩子的歇斯揭底,落在世界的天平一侧,无法撼动谬论一丝一毫。
“我发烧了。”
但出校门并不在沈培泽的允许范围内,生病从来不是一件值得被关注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然后在时间的挤压下留下难愈的病根,相伴相随,隐隐作痛,病入膏肓,濒临崩溃。
他落寞地走在空旷的水泥地上,踩着碎冰缓步朝着寝室的方向前行。
嗒——
雪水滴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水痕。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看见承受不住冰雪压迫的树叶摇摇晃晃垂下了头,四溅的水珠好像在诉说它无声的哭泣。
但他拿不出任何设备去定格这一刻的难过。
高烧的身体不能理解大脑的多情,无理发出抗议,皮肉骨发烫,忍受着灼伤的痛,头发在刺骨寒风中被吹起,试图撩开他的遮掩,将隐藏起来的血肉冻伤。
他没有为这片叶子驻留太久,就像不会有人听他诉苦,因为好奇看一眼就够了,皆是路人而已。
回到寝室,沈翎羽躺在床上,大脑昏昏沉沉,思维迟钝,冰冷的棉被如同冬日干燥的叶子搭在身上,被水汽浸湿,试图捂死他的生命。
窗帘拉死,寂静昏暗的宿舍里,沈翎羽穿着单薄,感受冷气的侵蚀与灼热的啃噬,沉闷的空气压缩他肺部的空气,他蜷缩成一团,死死抓紧被子,衣物束缚肢体,手脚冰冷,四肢无力,心力憔悴,无可奈何。
他虚弱呼吸,闷热带走了他身体的水分,口唇干燥,吸气都觉得疼痛,想喝一口热水,想吃药,但要起身去楼梯口,他没有这个力气。
胸腔颤动,他尽可能去扶他能触碰到的支撑物,站起来,一个人绊倒了,一个人爬起来,一步一喘,白雾缥缈模糊了双眼,眼前空旷,什么也抓不住。直到磕磕碰碰打好开水,吞下许辽给的布洛芬,温暖肺腑的热水流入四肢百骸,融化了冷气,也解冻了他麻木的神经。
昏暗之中沈翎羽抬起眼,突然很想触碰些温暖,恍惚之中一个氤氲着绿荫的身影出现,张开了怀抱,他伸出手,扑了个空,跪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情感失控,眼泪如饮入的水一样流下,哽咽的哭声微弱地颤抖,唇舌更渴了,胸口的冰块融化后只留下一个湿哒哒的空洞。
谁都好,陪陪我,抱抱我,谁都好。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积雪从树枝上滑落打过层层枝叶,惊起了栖息的鸟。
只有耳鸣的喧嚣。
想回家,没有家,为什么会有人想回家?
哪都好,让我躲一躲,哪都好。
他蜷缩在床的角落,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颤颤巍巍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免费心理咨询,寻求世界上最可笑的安慰。
“请输入性别,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