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儿把事情告诉我，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对不对？你想要钱，想要酬劳，对不对？！我给！我给！倾家荡产、变卖所有，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别让我关进去，求你，求你……”

张景同开始磕头。

边月漠然，这种听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表演，她看了不为所动。

这套路她太熟了。痛哭、下跪、祈求、道歉，回忆过去艰辛人生，痛斥把自己拽上绝路的狐朋狗友，用上有老下有小道德绑架……极端的，到边家府上跪；再极端的，试图绑架边月，以此勒索。

平日里多么天之骄子气度不凡的人，到这一步，都哭得吃起了自己的鼻涕。

边山听烦了，边月也看习惯了。

但她毕竟不是老头子那种，心狠手辣修炼至化境的人，她被跪得有些无奈，张景同拽着她，不让她走。

她想了想：“你去自首吧。虽然罪行已经败露，但只要在被抓前先去警局老实交代，都算自首。到了国安局，你要好好交代自己的犯罪经过，有什么知道的掌握的，都说出来，将功补过戴罪立功，怎么也能争取个减刑…”

“没…没其他办法么？”张景同捂脸痛哭。

边月点头：“有啊，如果你能在被逮捕前成功研究时光机，然后穿越过去不干那些缺德事……哼。”

张景同彻底失去力气，瘫倒在地面上。

*

“和张景同谈过了，他答应去自首。我给他留了你的地址和电话，且等几天吧。”

阙文辉声音惊喜，“可以啊边月，他愿意自首那最好了，省的我上门抓人。抓人，要么自己带几个人去，要么联系警方，不管怎样总要暴露我方存在……现在有你在明我在暗，我们的人越晚暴露越好。”

“下午查了张景同的银行流水，其他人的刚申请到许可，数据庞大，还在整理，等明天我过目一遍再给你。”

“好，辛苦。”

回到房间，边月打开电脑，把录音导入其中又听一遍。

有关基因改造的部分不宜让人听，她剪了段张景同认罪的特别版本，存在桌面上。

“老朱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一件简单事情因为利益纠纷、脸面问题，凭空生出这么多事端，真是麻烦。”

“人为什么总不愿承认自己错误呢？找各种理由借口。旺盛的自尊心，苍白的希望，徒劳的挣扎，错误的叛逆……”边月这么想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边月收拾行李准备打车回学校。

关房间窗户时她看见楼下停着虎爷的车，人高马大的老虎兽人懒洋洋地倚在车边，一手拿豆浆一手拿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视频。

“这是几点来等的啊……现在也才八点十分，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边月颇为好笑地叹了口气。

虎爷今日份OOTD：上身卡通牛油果T恤，下身宽松军绿色沙滩裤，黑色墨镜卡在渔夫帽上，帽子遮住部分金发，但仍有部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整个人嫩得像大学生。

虎爷偶然抬头，发现楼上窗户里边月在看他，顿时咧开一个欣喜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边月拖着行李出来。

虎爷把纸杯啪叽捏扁，随手丢进垃圾桶，噔噔噔跑过来扛箱子。

边月眼看20斤重大箱子被他一把扛到肩头，而此处离车后备箱有将近十米远。

“男士力量倒也不必这么卖力地展示啦，就算用轮子推过去，我也不会质疑你没力气，更不用单手扛耍帅……”

“闭嘴。”

“。”

她乖乖听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自昨晚谈心后，边月看开了。她现在完全是纵容虎爷一切言行的超淡然心态。

因为知道拒绝没用，躲也没用，不管怎样，对方都会很有毅力地扑上来。

就像逗猫棒，老虎也是猫，逗猫棒在空中乱甩的时候猫咪最感兴趣，至于地上那根？猫主子高冷地看都不看。

综上，边月决定一切都先安静受着，看后面虎爷的感情会不会慢慢平淡——人都有上头的时刻，越拒绝越上头，边月理解。

“月月，早啊！吃早饭了没？”

车上，坐在后座的兔白探出头，递给边月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虎爷站在一旁陪着她：“在外面吃吧，车上吃会有味道。”

边月点头，捧着包子小口吃着，把目光放在远处哗哗流淌的小河上。

绿色的河穿行在房与房间。河边长着茂盛的梧桐树，偶有鸟鸣。清晨，阳光在翠绿的林间穿过，留下长长的丁达尔通路，光影斑驳，梦幻朦胧。

包子吃完，拍拍手上碎屑，边月转头，眼睛转了转，发现虎爷兔白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咳！走吧。”

……

回程速度是一百二十迈。边月看着窗外景色，车窗把紫月湖放进四四方方的胶片里，车前进，湖后退，电影悠悠地放着，很美。

边月没捞到机会好好地逛圈紫月湖。来度假区一周，只在车上远观，风景一闪而过，记不得什么；来了后为躲虎爷，天天在房间里改课件；唯一一次可以欣赏的机会，是昨晚黑灯瞎火地沿湖边走一段，但心思大半在被虎爷惊吓上，根本无心看风景……她不免惋惜。

虎爷透过后视镜看她：“就这么依依不舍？也是，你天天缩在房间，没出来玩。喜欢的话，以后我再开车带你来。”

“谢谢……”

“那是什么岛？也是景区吗？”边月指着湖中连成一片的岛屿，岛上是大片青山，她看见岸边有码头。

兔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的，是我们岚城一个著名景点呢！景色很美，月湖映日，所以叫太阳岛。游客可以坐游船、游艇过去。上面没有野兽，繁衍了几百只野猫，当地人又叫它猫儿岛。”

“哇，有那么多猫，一定是吸猫爱好者的天堂。”边月有些神往。

车子渐渐驶离西城区，路两旁不断有矮楼房出现，直到紫月湖被彻底抛在脑后，边月关上车窗，重新坐正身体。

“昨晚，张景同亲口承认他陷害了老朱。他说会找时间向老朱道歉，让财务部把欠的钱补给老朱。”

“哈？那老混蛋能同意？你是给他上了什么迷惑药，让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虎爷难以置信。

倒不是不相信边月吵架的实力，只是不信张景同的人品——他能有谦虚认错的美德？

边月扬扬录音笔：“激将法。我指出他犯的其他错误，气急败坏之下他也只能认错。”

“早猜到他这种人，不到大难临头，是不会说自己错的。尤其是没有证据、模棱两可的指责，随便应付几句就能把身上责任摘得干干净净，他怎么可能认错！”

“所以我一直琢磨，有什么方法能证明他错呢？没有物证，人证又不肯作证，那就只有逼他亲口说出错误，创造证据这一种方法了。”

兔白若有所思地点头，啪啪啪鼓掌：“月月真聪明！”

边月掌心虚按，谦虚道：“都是看狗血电视剧学的……”

回到岚大，一周不见，冷清无人的大学校园大变模样。

明天就是新生入学日，学校竖起红墙欢迎即将报道的大一新生，空中几十个巨大的庆典气球和标语横幅随风摆动，满眼喜庆。

校园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见到虎爷，纷纷神情紧张地停下来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看着走在虎爷身侧的边月。

虎爷低头，贴心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学生会成员，下面一周帮老师指挥新生的助教。”

边月笑笑，表情怀念：“噢，我在大学里也做过这个，大二当部长，新生们喊我副班。他们总以为分到部长很了不起，实际上每个班当副班的，至少是二年级部长，甚至还有三年级会长哈哈。不过学弟学妹们很活泼可爱，我收获了一年的跟屁虫……”

回到宿舍，开窗通风，把脏衣服洗净晾晒，边月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沙滩上捡到的贝壳。

贝壳颜色很漂亮，一枚土黄色，一枚白色上带着淡淡粉色，摸上去有着凹凸不平的沙粒质感，形状是小小半圆形，保存得特别完整。用水冲洗擦干后，对着阳光，亮晶晶的颜色随着晃动变来变去，特别好看。

边月喜欢这种没实际用处，就是纯可爱的小玩意儿。她望着手中两个小贝壳温柔地笑笑，随手把它们放在书架上，婚纱照的旁边。

手机铃声响起，阙文辉发来标题名为“看后删除”的邮件。片刻后他打来了电话。

“我姑且按照PPT汇报时候，面色大变的人员名单，整理出他们的银行流水。”

“这群岚大高层，当真有钱死了！看得我都想应聘来岚大教书！”

边月没好气地奚落他：“你觉得他们有钱，是靠教书那点死工资吗？”

阙文辉讪讪：“我知道啊，开个玩笑嘛我又不可能真犯罪！我身是国安人死成国安魂，公正执法刚正不阿顶天立地……”

“无聊。得了得了，你的赤忱忠心找我爸表去！在我这儿没用。我又不能给你升职加薪。”

电话那头声音极尽谄媚：“但你可以帮我和边老大美言几句嘛~让我升两级，每月多拿些钱还房贷！首都房价你懂的。”

“不懂。反正我全款买得起房。”

“啊啊啊不带这么刺激人的！——我靠！差点忘了你离婚还送人房呢！苍天啊我狂吃柠檬我哭我哭……”

边月打开电脑，迅速浏览发来的邮件。

Excel表中数据密密麻麻，她直接找到存款那列，降序排序，再找到张景同的名字，在第四行——存款比张景同多的人真没几个。

“张景同估计就是基改事件中最大的传销头子，一个人介绍三十多个客户……也是，岚城的潜在客户群体就这么些人，不可能每个高层领导都发展七八个下线。”

“可以啊老阙，随手偷拍就能拍到一只大苍蝇，立大功了你！升不升职不知道，但年底奖金肯定大大的有。”

阙文辉听了特得意：“哎~哪里哪里，都是运气。等张景同来我这报道，仔细审审，保证能把他们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边月快速划动表格，表格最后一排一个短短的数字让她惊了下，忙去看前面的名字。

“杜国强，杜校长？……他的存款才不到十万？这么廉洁吗？一校之长一年工资远不止这个数吧。”

她看看银行流水，却是不少，每月都有大几万的支出。

“因为花钱太多所以存不下钱吗…杜校长是这么大手大脚的人？我见他几次，感觉是个很狡猾、颇有城府的大叔，和我爸差不多，不像乱花钱还不存钱的人。”

阙文辉猜道：“会不会是他家里人开销多？比如有个爱购物的太太。或者像我一样买了套房子，每月还贷款要很多钱……”

“岚城房价远比不上首都，花不了这么多的。”边月摇头，“就算消费水准高、花销多，我不信他会在没存款的基础上大手大脚……带些偏见的说，只有年轻人会活得这么潇洒、没有规划。他是个聪明人，我就不信他这么没远见。”

“行了小阙子，乱猜无用，去查查杜国强有没有其他银行卡，再查查他的详细流水情况，再探再报。”

“嗻——”阙文辉捏着嗓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