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最终也只是阴沉地移开视线,拳头紧了又紧,还是不甘地松开了。
休斯蓦地起身,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受的伤不算轻,却依旧抬头挺胸,将军雌良好的修养刻在了骨子里。
班尼迪克盯着他丝毫看不出受过重伤的背影,眼底深深,若有所思。嘴角掀起一个弧度,竟是慢慢地笑了。
作为长官,休斯迅速调整好状态,确认自己看上去精神力十足,才出了门。
——他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且健康,才能稳住军心,主持大局。
他一一询问过医疗兵,大致了解了一下伤亡情况,心头狠狠下沉。
情况不太好,可以说是有点糟糕。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旧被震撼到。
绝大部分的军雌都受了中等甚至重度的伤,断手断脚瞎了眼甚至整个下半身都被撕咬没了的都有。
休斯一眼望去,触目所及全是半坐在地,或呻吟或一声不吭的,满身是血的军雌。有些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却一边为战士们包扎,一边咒骂在背后对他们的军备动手脚的小人。
往小了说是不想让他们活着回去,往大了说可以说成是极其恶劣的背叛者。
休斯知道自己的仇家只多不少,却没想到他们能胆子大到想让所有战士都全军覆没。
即使虫族相较于蜂族有天生的战斗力优势,也无法在脱离武器的情况下打持久战。
事已至此,休斯也说不出什么让将士们撸起袖子继续干的话了。
他现在心情很乱。即使看上去富有精神气,却只是强装出来的,他的内里空空荡荡,七上八下,惶惶不可终日。
他一个精神力等级SSS的,战斗经验尚且丰富的军团长都险些丢了命,这次战争不可谓不凶险。
他们几乎是用蛮力和身体破釜沉舟地抗过了第一场战争。
看着满地伤痕累累,甚至因为中了蜂族的尾针而精神力迅速膨胀暴乱的军雌,休斯那双明亮的金瞳死死地盯着虚空,甚至显现出少许血色。
强烈的恨意与恐慌包围了他的心。
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打了那么多次仗,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感到绝望。
他的兵再团结,身体素质再高,爆发力再强,爪子再锋利,战斗经验再丰富,都始终只是□□凡身。
没了武器的加持,面对来势汹汹的蜂族,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拿命去挡,用命去拼——
拼一个几乎看不见希望的未来。
这还只是战争中的第一波。往后第二波,第三波呢?他们能硬挡到何时?如果他们全都死光了也没等来后援,那他们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从古至今都是个无法被定义的词。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休斯在脑海中一遍遍地翻过熟读的兵家战术和那些所谓“起死回生”的翻身仗的示例,大脑高速运转。
他拼了命地想找到一个解决方法去救他那些尚在壮年,跟随他多年却没怎么安生过的战士,却发现没有一种情况能够逆转他们几乎必死的困境。
反而是他自己想得头脑隐隐作痛,精神力隐隐欲动,竟又有了反扑的趋势。
他痛苦地抱着头,眉头紧皱,在舱室中来回踱步,信息素在他自己的舱室内弥漫开来,无声诉说着他的无助和崩溃。
但是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在一片焦灼与难熬中,夜色就这样悄然到来。
无论受时间掌控的人们是痛苦还是开心,时间都是公平的,一视同仁的。
它让那些世俗的情感伴随着时间的洪流渐渐淡去,最后或演变成历史中一段冷冰冰的文字,或就此被尘土掩埋,风轻轻一吹,便被带到不为人知的远方。
那些开心的,难过的,苦痛的,煎熬的,绝望的记忆和经历,只会留在亲身经历者和亲人们的心中,或逐渐被埋在小小的角落,等待暂时的风波远去,静候某个时机反扑;或如翻江倒海般愈发浓重,在每个深夜都一遍一遍地侵袭着,叫人深陷痛苦的漩涡无法自拔,几乎一生都不得解脱。
休斯不知何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安静地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眼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似乎也不再试图从学过的知识和习得的经验中寻求答案。
这个星球上的夜色较之主星,似乎格外地浓。
从天色暗沉下来也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星球便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包围。
休斯没有开灯,只有舱室内某些开关闪耀着微弱的荧光。他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副官原本不敢贸然打扰他,但眼下的情况确实非常需要他出面主持大局,尽早回归到战士们的视线中鼓舞士气,稳定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