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卡兹米尔想起那一天，那种几乎已经没有希望的，一眼望去只有将人吞噬的黑暗的感觉都让他掀起一阵后怕。

心腔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只有越来越大的风狠狠灌入，又毫不留情地破体而出，将他心上的口子撕裂地愈发空旷。

“阁下，这里是第三军团总务部。”

通话中的军雌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卡兹米尔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想开口说什么，上下嘴唇碰了碰，竟只是发出了一些气音。

他有些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抖着嗓子问道：“您好，请问休……第三军团现下情况如何？”

对面沉默片刻。

卡兹米尔从未觉得等待是一件如此难熬的事。对方就像生命最初的造世主，云淡风轻，轻飘飘却不容忽视地拿捏着他的命门。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将决定悬在他头顶的是尖刀利刃，还是黄粱一梦般的虚惊一场。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待尖刀落下，却又忍不住萌生些许期待。

“……抱歉阁下，战事尚未结束，我无法告诉你具体的情况”他顿了顿，似是在犹豫。

“但是如果您愿意的话……”

……

心脏一瞬间剧烈收缩，强烈的窒息感直冲头顶。

卡兹米尔的手抖了抖：“好的，谢谢你。”

挂掉通话，他一刻都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套了一件衣服就要出门。

麦麦从他接电话开始就远远地站着，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这是家用机器人都配备着的系统开启了，一旦识别到主人正在进行通讯便会触发，保护主人的个人隐私。

见卡兹米尔结束了通讯，它卡壳了几秒，这才重新启动，迈着滚轮靠近他，圆圆的脸上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主人，您现在就要出去吗？”

卡兹米尔没空跟它解释，只留下一句“你在家看家”就去车库开启了飞行器。

车库的天花板在瞬间消弭殆尽，一架低调的银色飞行器缓缓升起，然后慢慢提速，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

-

一路上卡兹米尔都在告诉自己没事的，就算休斯受了重伤，只要不危及精神海，都有的救，而他准备了那么多血，一定可以让休斯平安回来的。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试图说服自己，手却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亲眼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后，卡兹米尔才意识到军雌所谓的“不太好”完全是在安慰他了。

即使是雄虫精神抚慰师，他也并未真正见过完全陷入精神海暴动的军雌。

对于虫族来说，他先是所谓尊贵的“雄虫”，其次才是精神抚慰师。

他的安全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能够被放到他面前接受治疗的病人都是经过严格审核，确保对他没有危险性，或者能够在第一时间就被制止了的。可想而知能够被他治疗的军雌病情其实算不上严重。

休斯是例外。当时是他主动找上了卡兹米尔，两人这才有了交际。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他第一次完全陷入精神力暴乱。

他是卡兹米尔治疗过的病情最严重的军雌，同样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的精神海完全暴乱的军雌。

他的爱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样的休斯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害怕。

他在面前这个不断吼叫着的，神情癫狂，疯了一般地撞击着墙面，发泄着自己的破坏欲的人身上看不出一点那个他熟悉的，温柔的身影。

原来人在难过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感受到心脏几乎要被撕裂的痛。

卡兹米尔愣愣地想。

他原以为见到休斯时会很激动。但现实中的只是他木木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是被吓傻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

最初的恐惧过后，是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的难受与心痛。在剧烈的情绪刺激之下，人反而是没什么反应的。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延迟所受到的冲击，尽可能减小对主体的伤害。

这里关着的不止休斯一个精神力暴动的军雌。有些情况比他好些，仍旧保持着些许神智，却也压制不住喉间的惨叫。

原本他也是不被允许来看休斯的。就如前面所说，军方认定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军雌，是几乎不可能被他所接触到的。

他也是秘密与通讯员交涉才找到了这里，并且不能停留太久。

他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想清楚之后卡兹米尔冷静得可怕。他近乎是审视地盯着休斯的一举一动，好像对方不是与他同眠共枕的爱人，而是罪无可恕的犯人。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明明给他留了那么多自己的血备用。原先以为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但又怕发生意外情况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加，怎么都不至于会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异常已经几乎是显而易见了。

卡兹米尔自认自己的脾气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是易怒之人。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他甚至想直接杀到那个叛徒面前，用尽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酷刑去折磨他。

但是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让休斯恢复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