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念安还警惕地上下打量他,他虚咳了一声,粗暴地给他捋两把头发:“你头发乱了,我给你顺顺,躲什么躲,躺你的。”
他把人拽回来按下,手上还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嗤笑一声:“早就看他不像好人。他威胁你了?”
风念安听出他骤然冷下来的语气,赶紧说:“没有。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将楚墨发现汤绥草稿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把自己派淮北淮西去外地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钟离烬,钟离烬听完沉默半晌,才算彻底明白汤绥命丧在哪把刀下。
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汤绥的死有问题,可是没人能拿出证据,陛下也没有下令彻查,这件事只能这么不清不楚的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脑子里回放了一下刚刚钟离烬摸他头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来汤绥灵前,他隔着人群看自己时的眼神。
不对劲,一百个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但是反正华诺肯定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半坐起来,头发从钟离烬指缝间溜走,钟离烬朝他看过来。
风念安尽量忽略那些不对劲,把脑子往正事上引:“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外府账本已经随着汤绥的死消失了,黄继明虽然有不明来源的钱财,但单凭这一点不足以重审赈灾银贪污案,反而会像一开始那样暴露自己。
他们需要一个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确凿证据。
钟离烬摇头:“没有了。我的根基本就不如你,其实单凭我自己是找不到什么证据的。”
风念安有承平商号,有人脉,有对京城堪称事无巨细的了解,很多别人要花许多时间去查证的事,他一开始就知道。
但钟离烬是外地来的世子,准确点说应该是“质子”,遭到以皇帝为首的忌惮和疏远,甚至还有回收兵权的苗头。
除了飞虎军,他在京中毫无势力,上头还压着个太尉,别说调查别人了,自己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调查着呢。
之前陈翠翠案他就是暗地里干些挖坟掘墓的活儿,明面上出头的都是李安,李安调到工部后他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
钟离烬这边也找不到突破口,风念安低头捏着袖子,把满朝文武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找到一个能出头的。
汤绥就这么白死了吗?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也不敢,却还气愤别人当缩头乌龟。
钟离烬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拿手背贴着他的下颚,轻轻托起来一点,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会有别的办法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风念安觉得这动作莫名有些难为情,一歪头挣脱开,但被他这么一搞,他倒是想到个人:“孟华应该会支持继续调查,但他分量不太够。”
人微言轻,孟华没什么背景,品阶也不算高,上头还有个郭涵压着,恐怕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且陛下被他调去殿院了,那边按理来说不能插手这件事。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钟离烬就很怀念李安。
如果李安还在,他一定会力排众议,把汤绥之死差个底朝天,雀河都得被抽干把河床犁一遍。
可是显然,好人不偿命,清官总被贬。
李安还在城门口搬砖,没办法为他们排忧解难。
“少爷……”沉默时,淮东推门进来:“御史中丞找您。”
风念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郭涵。
御史台以往是汤绥说了算,要说整个大齐哪里贪腐之辈最少,那就数御史台了,郭涵想给人搞点小动作都得慎之又慎。
如今汤绥没了,御史台这唯一的清地也干净不了多久了。
他叹口气,下床穿鞋:“世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钟离烬跟他一起出门,临走时不放心地说:“别太着急,慢慢想办法。实在不行咱还有钩,能钓鱼。”
邓泰还在流放的路上,无人知晓他这条漏网之鱼。
风念安闻言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一面之词,难以服众。
他摆摆手走了。
……
郭涵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他一方面顶不住巨大的金钱诱惑,一方面又深怕被汤绥发现,参上一本,这些年来是贪也贪得不安心,好人也做得不彻底。
如履薄冰多年,终于让他熬到一个结果。
那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曹俭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家都是一个笼子里的乌鸦,谁也不比谁白——唯一的白鸽已经长眠了——没了后顾之忧,他能坦然地做个贪官了。
汤绥的旧部孟华也被架空,调离核心,御史台彻底被贪官污吏同化。
郭涵将汤绥这阵子接手的几桩案子交给风念安:“抽空都解决了吧,案子压久了也不好。”
风念安翻了翻,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