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追求必不可能实现。
汤绥和李奉的两条命已经砸断了这个时代的脊梁,他这位拆东墙补西墙的小瓦匠,又该何去何从呢?
……
风念安回家很早。
升官没几天,他就学会了迟到早退,吊唁完也没回衙门,差小厮跑腿去撤牌子,今天的值就算当完了。
此时他正在整理书房。
说是“整理书房”,其实就是整理那些账本。
户部的账本就在衙门阁楼里,外府的他都拿给汤绥了。汤绥在雀河里漂了一晚上,外衣都漂丢了,那些账本自然也没了。
但这都不重要。
汀州的账在他脑子里,他随时可以重新写一份;凤州的账目淮北归拢的很一目了然,凭借他对数字的敏感度,复原个六七成也不难。
有了汀州和凤州的佐证,再去查并州就容易得多,起码搜查令很容易申请到。
现在难的是把复原出来的账目给谁。
三司会审看似公正,声势浩大,实则就是闹着玩的。
大理寺卿章鹏是个墙头草,案件如何定性全看哪边给的筹码多;刑部本身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衙门,跟端王纠缠很深;御史台本来还算干净,现在曹俭上位就很不好说了,毕竟他岳丈是国舅李鹤,虽然李鹤现在还被关在狱里,太子跟皇后的关系也很微妙,但毕竟人家是沾亲带故的。
三司会审汇聚了太子、端王和墙头草三方势力,可想而知这案子很难断的明白。
而且,也不可能断明白。
陛下在有意包庇。
这一开始只是一个未成形的猜测,直到李奉在大殿上说出那番话,陛下脸色大变,风念安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就说么,汤绥死得那么潦草,灭口之人甚至连伪证都懒得做,随口掰个“有人给孩子庆生放炮惊吓了马匹”的理由,陛下居然就信了。
这手段漏洞百出,若不是肯定上头不会严查,哪个缺心眼的杀手能干出这种事?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不管是太子还是端王,贪了这笔钱应该都不值得陛下亲自擦屁股。
所以这证据该交给谁呢?
淮东突然敲门进来,手上还拎着个包裹:“承平钱庄送来的,说有一名叫李默的女子,点名要交给您。”
“李默?”风念安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还是淮东提醒他:“陈翠翠的女儿,乔兰。”
风念安这才恍然想起。
年初时,乔兰大闹大理寺,逼得小三司重审陈翠翠案,将治粟内史拉下马,让国舅不得不出钱平账。
要不是花了太多钱,国舅也不至于做出凤州案。
他怕国舅追杀报复乔兰,给他安排了一个叫“李默”的假身份,将其送出京城,没想到她居然落脚在隔壁并州了。
风念安招手:“打开看看。”
毕竟是不熟的人送来的,又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淮东怕有诈,没让他直接接触,而是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用剑锋挑开包裹,然后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两本账册,和一个封起来的布口袋。
淮东检查完,确认账册没问题,递给风念安,转头去检查那个封起来的口袋。
风念安把账册翻了翻,越看表情越凝重。
这居然是并州赈灾账目的一部分抄本。
不完全,甚至东拼西凑,还有一些备注了“待查证”。
但即便如此,也很有参考意义了,因为风念安发现这些数据跟自己估算的基本大差不差。
翻到某一页时,里面突然掉出来一张纸,是乔兰写给他的信。
信很短,但言简意赅地交代了许多事。
原来乔兰在拿到新的照身贴后先去了兰州,想要投奔母族,但是她母族本就不是高门大户,回去之后只找到了一位舅舅,可惜舅舅身染重病,没俩月就死了,她在兰州无依无靠,思来想去,就到并州投奔一位远嫁的闺中密友。
对于这位朋友她没有多说,但是可想而知关系也没有很好,不然她不至于到布坊工作。
毕竟乔家当年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她的朋友怎么也得是千金小姐,不可能让她去给人打最低级的工。
而据乔兰所说,她做工的布坊老板跟当地某位官员有点姻亲关系,经常需要出入一些在当地算是达官显贵才能出入的上流场合,而她因为出身好懂规矩,带出去有脸面,也机灵,就被老板选中,带着出入这些场合。
一来二去,倒也跟那些“上层名流”混了个眼熟。
淮北头天晚上试图潜入户曹,被发现后遭遇了一天的追杀,负伤的他深知这次任务失败,急着回京,就躲进了一辆运送货物的马车,刚巧就是乔兰他们布坊要外送的那批货,发出前她照例检查,发现了淮东蹭到布料上的血迹。
淮东见自己暴露,还没等乔兰说话,手中剑已经先一步抵上了人家的脖子,要不是乔兰那声“淮北”喊的早,恐怕就身首异处了。
淮北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乔兰赶紧趁机解释:“京城,你给我送来的照身贴。”
淮北这才想起来。
当时确实是他奉命去给乔兰送照身贴的。
乔兰给他包扎伤口时,突然问了他一句:“昨晚官兵搜了一夜,是在找你吗?”
淮北没说话,算是默认。
乔兰:“风少爷要查赈灾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