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见半晌都无人敢应,目光落到了秦妙苏的身上。
“秦姑娘,我听闻你擅西语,该语与番语有异曲同工之处,学起来更易上手,不如此差就交由你去办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去云城路远途艰,城里穷困民蛮,夫子竟然将此事交给一个弱女子去办?
秦妙苏也愣住了,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半天合不拢,手指指着自己:“我...?”
李夫子点头:“不错,就你去了,我马上就去向礼部禀报,并到户部支出一些银两以及签发驿券,供你路上用。”
秦妙苏手停在半空,还不及喊住他多问几句,李夫子就脚底抹油溜了。
她嘴角抽搐:“你人还怪好的捏...”
满室的书生皆向她投来怜悯目光,摇头叹息,如此一朵正值盛年的娇花怕会折在那凶险诡地。
秦妙苏也知去云城不是好事,课后想去找李夫子商量看能不能换个人,可谁知他的仆从对她推三阻四,一会说夫子出去了不在,一会又说夫子身体不舒服不宜见人。
去了几趟后她明白了,李夫子摆明了已经将这口大锅甩了出去,绝不想再又落回自己头上。毕竟在四夷馆念书的人家世背景皆是一流,得罪了谁都不好,自然只能拿捏她这个受丈夫嫌弃的庶女。
回到侯府,秦妙苏闷闷不乐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香巧端了一碗莲子羹给她:“夫人,回来后你晚膳都不吃,怎么了嘛?”
“告诉你个很不好的消息,礼部下旨要从四夷馆中选派一人去云城,李夫子选中了我,因而最迟后日,我们得要出发去那里了。”
香巧惊讶得捂住嘴:“什么?云城?可是那个频出怪事的地?”
“嗯...正是那里。”
“李夫子定是早想到没人愿意去,才挑中了夫人罢?毕竟...”话到嘴边,香巧怕她听了不悦,赶忙咽了回去。
“嗯,我猜也是你想的那个原因。我这次闹的动静不小,怕是四夷馆也听到了风声。我本就没有父家的支持,母族那边也很落魄,本来嫁了一个权高位重的夫君,可又与他不睦,还不就成了人人刀俎的鱼肉了?”
“夫人别这么想,去就去吧,我们相依为命,若遇到事了相互支撑,也不见得过得不好。”
“嗯,听说云城那虽人蛮了点,可牛羊肉甚是美味,往好处想想,每日可吃到鲜香的烤肉,还能学到一门新的语言,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秦妙苏与香巧翻检着云城的种种好处,你一言我一语间,竟渐渐拨开了心头的阴翳。那些藏在街巷间的美味小食,种在道旁的奇花异草,还有胡人售卖的新奇玩意,说着说着,二人眼底都泛起了光彩,原先对云城的排斥不知不觉消散了,连心里积压的苦闷也悄然融化。
两日后,她乘上了去往云城的轿子。
秦妙苏以前只在母亲的日记里看到过关于云城的描述,那是母亲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跟随她的步伐去这座边陲之城。
从玉京到云城少说也得走一个月,秦妙苏白日着急赶路,夜晚到官驿歇息,一刻也不敢耽搁,虽说走的是官道,可之前她从酆家逃跑时也在官道上遇了劫匪。
那次若不是他来救,估计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想起这桩事,她眸中的光彩倏地熄灭了,只怔怔望着道旁枝叶摇曳的树影出神。
行了快一月的路,离云城越近,周遭景致反倒愈发萧索,四周林木稀疏,野草枯黄,黄沙漫野。
北地较之南方寒冷,秦妙苏从包裹里翻出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她掀起帘子遥望远方,百里之类竟没有商旅人家,心中骤然下沉,天色已晚,若还没到驿官,怕是今夜要露宿山头了。
但是这里的野外晚上有狼群出没,睡在轿子里实在不安全,正在心急,香巧赶着马车高兴地道:“夫人快看,前面好像有座寺庙。”
秦妙苏定睛看了看,夜色朦胧中那幢建筑的外观的确是座庙。
“去那里吧。”
“好嘞。”
秦妙苏扶着香巧的手臂下了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味。抬眼望去,只见一座颓败的庙宇孤零零地立在风沙中,朱漆剥落的门楣上依稀可见“慈云寺”三个斑驳的字。
窗棂间蛛网密布,香巧刚推开那扇歪斜的木板门,簌簌灰尘纷扬而下。
香巧边走边踢开地上的一些杂物:“夫人不用担心,我将这里清扫一下就可以睡了。”
“嗯,不要紧,能在荒郊野岭找到可以栖身之处我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
秦妙苏踢开脚下一块碎木屑,发现香巧忽然停住不走了,惊讶望着前方。
“怎么了?”
她顺着香巧的目光望去,霎时浑身血液都凝住了——昏暗的庙堂内,几十尊无头佛像以诡异的姿态或坐或立,断裂的脖颈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可怖的力量生生扯断。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佛像的残躯竟都朝着门口方向微微倾斜,仿佛在她们推门而入的瞬间,这些无头神佛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
香巧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响,而秦妙苏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像是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