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说，舒曜的生日他不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年的暑假江雨尘也回了国，他那会儿没动过半点要给舒曜送礼物的心思，就是到日子发了句简单的“生日快乐”而已。

至于舒曜对他就更简单粗暴了，江雨尘上一个生日舒曜出着差，直接丢过来一个大红包。等他回N市后又带他吃了顿omakase，也是一周多之后的事了。

但这一年江雨尘的心境有点不太一样，他是想给舒曜送点什么的，于理，舒曜对他算的上照顾，他自然心怀感激。于情……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情”，但至少他知道，舒曜是关心他的。

只是给舒曜这样的人送礼物还真是旷古难题，当年圣诞给他送那朵云纯属走过路过的“顺便”，而当真的要刻意去“找”礼物，就一下子没了任何方向和想法。

江雨尘犹豫着问过喻雅诗，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只是很笼统的问有没有什么给别人送生日礼物的建议。喻雅诗也就只能更笼统的回答“送别人喜欢的呗”。

江雨尘有些哑然，又有点惭愧，仔细一想，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舒曜喜欢什么。

喻雅诗看他沉默，也觉得自己这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于是善解人意的补充道：“或者看看对方需要什么呢？他缺什么吗？有什么他能用得上的？”

江雨尘更哑然了，舒曜能缺什么。

喻雅诗还在努力：“又或者……送礼物最重要是走心嘛，做你擅长的事情，表达心意就可以啦。”

江雨尘彻底的失了语，他擅长的事情……他好像没有擅长的事情。

最后他实在无奈，只好把话挑明：“我是在想给舒曜……哥哥送什么生日礼物。”

喻雅诗反应过来，一下笑开：“嗨！我以为你给谁送呢。舒曜啊，”她挥挥手，“我跟你说啊弟弟，给舒曜这人送生日礼物最不值当花心思了。你给他送什么都一样，送金山银山还是送张pharmacy里一块钱一张的贺卡，都一样。他不太在乎这个。”

江雨尘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还是问：“你们都给他送什么？总不能……真送一块钱一张的贺卡吧？”

喻雅诗不以为然：“我今年就打算送他贺卡啊。”她玩笑一句又摇摇头，“不过我也是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之前还是用过心的啊。我想想，前几年我给他送过乐高，送过游戏，还送过人体工学椅呢。”

江雨尘眨眨眼：“那……曲霆哥呢？”

喻雅诗笑了：“曲霆啊，他是个送礼奇葩，你学不来的。他送的都是金融产品……比如股票，或者比特币。”

江雨尘完全傻眼了：“……啊？”

“是吧。”喻雅诗看着他的表情，毫不意外的样子，“不过非要说的话，可能也就算他送的东西最合舒曜心意了……”大概说到这她就很难不想起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就私底下和弟弟你说点这种话了，要我说呢舒曜真不如从了曲霆算了，也正好就别再去祸害我们女性同胞了……”

江雨尘十分不爱听这话题的走向，随便找了点什么其他的糊弄过去，之后也没再和喻雅诗提过这茬。

喻雅诗这里是没法儿得到什么实质性帮助了，但礼物他还是想送的。思来想去，还是喻雅诗最开始说的第一句话有点用——“送别人喜欢的呗”。

要说他对于舒曜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一无所知也不算准确，至少有一个他知道的——Fourreau Noir。虽然舒曜似乎有许多香水，不过自从他和舒曜关系“亲近”之后，他回忆起每一次鼻尖萦绕的味道，似乎都是Fourreau Noir。

用的这么频繁，应该是喜欢的吧。

又或者，江雨尘也存了点私心，不管舒曜有多“喜欢”，至少他自己是喜欢的。

从来没有了解过香水的男孩儿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了专柜，站在价签前还是微微有些咋舌：原来香水也是这样昂贵的东西。

不过想到是舒曜会用的，又觉得挺合理。

那支吊钟被包装好，放在了客厅边柜的抽屉里，江雨尘想着，等舒曜生日的那天再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拿。这样一来自己不在现场好像更好，不然多少是会觉得有些尴尬的。

江雨尘在雨水绵密的宁城夏天里过的好似心平气和的，却又在舒曜生日真正到来时开始尝到了久违的“患得患失”。

他不想太早就发消息，显得好像自己多在意似的，更何况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摆在这里，两边日期跳到那一天的时刻差老远了。于是便跟自己较着劲儿似的不住磨蹭着，一直磨到这边儿日子都到了下一天的上午，他才慢悠悠的发过去一句“生日快乐”。

舒曜没有即时给他回，他也不太在意，舒曜从来信息都回的慢，不过他总会回的。

江雨尘慢悠悠的爬起来洗漱，嘴里电动牙刷正嗡嗡叫着呢，突然一旁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他一瞥，差点慌的吞了口牙膏，居然是舒曜发过来了视频请求。

他一通手忙脚乱的漱了口，随便扯过洗脸巾往脸上胡噜两下，就有些颤颤不安的接了视频。

画面上乍一出现的人是喻雅诗，她看着像是在户外风很大的地方，长发被风吹的胡乱飘着，满脸兴奋的冲他挥手：“Hello小江！”

江雨尘暗暗松口气，一下自在许多，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也冲她挥回去：“小喻姐，你这是在哪呢？”

“船上。”喻雅诗说着便撤开身让他看四周，他们几个在甲板上，张灯结彩的游艇行驶在入夜的河流，背后N市的钢铁森林通体剔透，随着云母般漾着光晕的天色一起落在遥遥的远方。

“真会玩……”江雨尘由衷的发出感慨，“所以今年的party直接办到水上了是吧。”

“是呀。”喻雅诗的笑飘在猎猎的风声里，“这是舒伯伯今年送给舒曜的生日礼物，我们就，蹭上来咯。好可惜啊，你没在。”她一面说着一面朝身后喊，“来打个招呼啊寿星。你刚才不是正打算给人回消息吗。”

镜头里突然出现舒曜，江雨尘没来由的心头又跳了下，他斜斜的靠在栏杆上，头发被风肆意吹起，露出好看的额头与眉眼，手里的酒随着船下的波浪晃一晃，对江雨尘笑出梨涡：“谢谢。”

不过简简单单两个字，江雨尘一下就有点不自在，大概是太久没见到他的缘故，差点就又要被他那笑晃了神去。

“不……不客气。”江雨尘一边说着一边瞥见镜头里自己刚从床上起来睡的乱飞的头发，迅速伸手去扒拉了两下。

舒曜往屏幕凑近了点：“刚起吗？暑假过的怎么样？”

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候，简单又随意的，江雨尘竟也卡了两秒才回答：“还好。”

舒曜点点头：“放假也起的挺早啊，挺好，勤奋啊，不睡懒觉，江月姑姑在吗？我也打个招呼。”

江雨尘又有些卡壳，他哪里是什么“勤奋”，只不过昨天总思忖着什么时候给这人发生日祝福合适，睡的不踏实，才醒的格外早罢了。

“……没在，我妈出差去了。”

“嗯。”舒曜晃着手里的酒杯，“那你快去吃早餐吧。”

他这是要结束通话的意思，江雨尘其实也想，他那颗不太安分的心早就已经乱蹦的有些令人烦躁了。可他望着舒曜的眼睛，竟在那烦躁之下生出了几分不情不愿来。也许是因为舒曜的瞳仁太亮了，在夜风里，亮的像那天上落下了碎星子，他甚至听见了那满目琳琅碰撞下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铃声。

待他又看向舒曜手中那琥珀色的液体，才反应过来，那是杯中冰块轻敲玻璃发出的声音啊。

只是很轻很轻的一点声音，却将他心中维护了一整个夏天的平静湖面瞬间打破。

江雨尘飞快的说了声“那我去了”，就匆匆的按掉了视频，慌不择路似的。

他意识到那股冲动又来了，谁让他这样没有防备的见到了舒曜的同时，又见到了酒。

原来有些东西只是被藏起来了，它们并没有消失。他掩耳又闭目，试图把它们都忽略掉。他想着英语里有句话叫Out of sight，out of mind，却不曾想过，扎了根在土壤里的东西，往上铺再多尘土又有何用。

无论在黑暗里蛰伏多久，它只会在见到一丝微光时更爆裂的生长罢了。

江雨尘不是没有尝试着控制自己。但可能他就是个没有自控力的人。更糟糕的是江月真的不在，他连个能被迫约束一下的外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