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尘再一次睁开眼,目极之处又是满世界的灰。
天色阴沉着,乌云滚滚,海面也是暗色的,翻卷的浪花都是灰白。
又是这样看起来好像黯淡又空空的一天。
他的身边没有人,房间里也没有,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来看,舒曜大概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讯息赫然跳在了聊天记录列表的最上方:公司临时有一些事需要回东边一趟,我先走了,你起来记得吃东西,放在冰箱里了。江雨尘,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我不是因为同情心和责任感才对你说那些话的,我也不是想要征服……当然,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也都是我过去做的不好的原因。我咎由自取。我不指望你能马上就改变对我的偏见,但是,我也希望你可以不要这样武断的就定义我的行为是出于什么,等我忙完这边的事,我会再来找你,我希望你可以暂时的放下一些成见,给我个机会,我们好好沟通,好不好?
江雨尘面无表情的看完,心下只是冷笑一声:中文真是够好的,都会用咎由自取这个词了。
他直接从聊天框里退出来,没有回。
更早一些时候的一条来自江月:小雨,你现在在哪里?和舒曜在一起吗?
坦白讲,他此刻看到江月的信息,实在是有点难评现下心绪的复杂。理智上他不怪江月憋不住去找了舒曜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但是情感上,他还是没法不生出一点“背叛”的感觉来。
可这毕竟是江月,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且他从结束期末“出关”,只给江月简单发了一句话就“失联”到现在,对方也并没有追着不停问什么,他知道江月一定非常担心。
江雨尘:现在没在一起,他走了。
江月回的飞快:对不起小雨,妈妈不应该不征求你的同意就去找舒曜的。你那天离开的时候状态实在不好,我很担心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觉得,不管舒白怎么想又说了什么,这件事到头来,还是你和舒曜,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我想舒曜也一定不愿意被蒙在鼓里,所以我自作主张了,真的对不起。
江雨尘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关系。
江月:你们聊过了吗?
江雨尘:聊过了,但没什么意义。
江月:介意和我说说吗?
江雨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先不了吧,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月:好,没事,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忙的吗?
江雨尘:没有,我想自己在这里再休息两天。
江月:嗯,好,记得好好吃饭。对了,既然你想先自己呆一段时间,那我正好这两天飞一趟东海岸。
江雨尘没太在意:工作上的事情?
江月:不是,我想去和舒白聊聊。
江雨尘打字的手一下僵在那里,他实在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昨晚舒曜说的那些话,再看到江月提舒白心里就难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他当然也知道江月为什么要去,于是只回了个:你别和人吵起来啊。
江月发过来一个笑哭的表情:当然不会……只是毕竟这是你的事情,我是你妈,舒白当初既然找我,我自然是要去和他聊的。小雨,妈妈不说什么支持不支持的话,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和伤害他人的事,你想改变现状也好,想活在当下也好,无论怎样,妈妈不会有任何评判。妈妈只希望你快乐。
江雨尘一下就有些鼻酸,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打字:谢谢妈。
回完了信息,他重新又躺回了被子里,侧着身,怔怔的看着眼前窗外那片灰色的天与海。
这是这里最常见的天气,总是有着许许多多漫无边际的云,似是要把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海面都覆盖起来。
可是云那么多,却并不一定会落雨。有时会有时不会,没个定数,谁也说不准。
没有太阳的日子里很难判断时间的流逝,从早到晚都是这样,那灰色的云团被拉扯开,塞进白昼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是好像时光的脚步也暂停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所有明亮的色彩都退去,只有自己与天与海,和那一片茫茫的灰。
在来到西海岸的这些年,他每每在这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多是这样的光景,几乎不能更熟悉。
只是从前那些时候身后都会有舒曜,他放松的状态下比江雨尘还要容易睡的沉,睡相又算不得很老实,可能还是平时一个人睡惯了,总是习惯性的睡着睡着就一个翻身霸占掉大半边床,或是被子一下就被他抢去大半导致江雨尘被活活冻醒,也时不时会伸条胳膊随意的揽过来搭在江雨尘身上。不过,最多也就那样。
至于江雨尘,他大部分情况下会嫌压的慌,毫不客气的把舒曜推回去,不过好像也没太大用处,因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那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那么松松垮垮的搭过来了。
慢慢的,他也逐渐习惯于此。舒曜也不知是不是体温偏高,睡在他身边总像个火炉,那掌心时而覆着他的腰际,是被夺了被子的他从头到脚最暖的地方,于是他总忍不住拉着那手覆上别处,想着让那温度转移,带着全身一起火烧火燎起来。
然后就都别睡了。
舒曜几乎没有在他醒来之前离开过,至少在这个地方,一次都没有。
于是到了此刻,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裹着那没有人再会跟他抢的被子,一个人望着眼前灰色的天空与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