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鼻尖还萦绕着Fourreau Noir,这些年里几乎永远会随着舒曜一起出现的味道,也已经被他和这个人划上了等号。于是他自己也开始穿,穿成习惯,在无数个见不到舒曜的日日夜夜里。
他要如何才能不感到孤独。
江雨尘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甚至当他回想起睡前在楼下发生的事,还有那些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都是止不住的一阵阵恍惚。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原本恐惧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舒曜没有喊停,不仅没有,他听起来……似乎是在想要给他一些承诺。
但江雨尘并没有因此觉得好过半分,正相反,舒曜说的那些意料之外的每一句话,都更加的令他恐慌。
比如他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因为我从前自己都不知道,比如他说他“嫉妒”曲霆嫉妒的要命,比如他说他可耻的想着就这样下去是不是时间久了你会不会也觉得离不开我,比如他说他想要打破那曾经让他赖以生存的‘准则’,比如他说他不愿像舒白那样用一生来假惺惺的‘感怀’与‘纪念’,比如他说勇气,比如他说取舍,比如他说重要,比如他说喜欢。
更不要提,他突然开口说起了上一辈的事,江雨尘根本不想细究自己心底对此是什么样的反应,毕竟当事人之一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现在想到舒白就忍不住打寒颤,至于江月,她到底是否知情?她如果知情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当年……是否发生过什么?他也根本不想知道。
陌生的词藻,陌生的旧事,陌生的心绪,陌生的舒曜。
江雨尘颇为烦躁的叹了口气,他明明从来都是个习惯独处的人,但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大概是因为那些太过复杂的心事搅合在一起,让他越想越烦躁,却又根本不可能停下来不想。此时此刻他非常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说直白点,找个人说说舒曜,说说那突然变得陌生的舒曜。
之前主动提出要和他聊的江月已经被他拒绝了,他现在看到江月就不得不想起那些“隐秘旧事”,实在是没办法再像前几天那样,心平气和的和她聊舒曜。
他在西海岸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交流这样话题的朋友,大部分朋友甚至都并不知道有舒曜这么个人的存在。
而和舒曜能算是共同朋友的喻雅诗和曲霆,到底是隔了整片大陆,这些年来慢慢也没有再如从前一般有事没事都会闲聊上几句,再加上曲霆对舒曜毕竟也是有着不一般的心思,他自然也不可能开的了这个口。
他忽然想到了梁若芬。
这几年他虽然没有再去过咨询室,但也会时不时和梁老师有一些邮件往来,基本上都是在汇报自己对酒控制的进展。
彼时他自以为找到了与舒曜相处的绝佳之道,便也没有再提起过舒曜。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是多么的想念十八岁来临之前的那个夏末,他坐在铺满夕阳余晖的房间里,看着傍晚逐渐带上了些许凉意的风是怎样轻缓的穿过窗框垂下的轻纱,温柔的触上了桌面上青瓷盆中的那一朵睡莲,在微微泛起的波纹里随意的轻轻晃。
那是个“安全”的地方,没有分析,没有审视,没有评判,他可以“畅所欲言”的谈论舒曜的地方。
当年离开N市之前他去见过一次梁若芬,其实他们依然聊的简单随意,梁若芬始终遵守着她最初的承诺,不‘探究’内心,不‘纠正’行为,不‘审判’对错,只是最后在江雨尘离开前,给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江雨尘,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你误解了‘Informed Consent’的意思。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当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永远在‘主观’的看世界。我只是想说,那有没有可能,你生活里的其他事情也一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不要排斥沟通。”
他知道梁若芬的意思,毕竟也是在他第一次去咨询室时对方就提过的,“也许你和舒曜真的需要坦诚的沟通。”
多年后他再想起梁若芬的话,忍不住心下苦笑,他突然很想告诉梁老师,他们沟通了,但是,人和人的沟通,有时候好像真的没有用。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他没再犹豫,掏出手机发邮件发的开门见山:梁老师,有日子没联系了。我想约您的时间聊聊,可以吗?
对方回得很快:当然。你还在西边吧,我们可以线上聊。
江雨尘: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见面吧。
梁若芬:那当然也没问题。你要回N市么?
江雨尘停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打字:嗯。十二月了。要过节了。这里冬天就是没完没了的要么阴天要么下雨,就是见不到一点雪。我还是想在一个真正有‘冬天’的地方过圣诞节。
梁若芬:那就回来吧,看今年的预报,平安夜会有雪,应该会很应景的漂亮。
江雨尘和梁若芬定好了几天后的见面时间,便没再多耽搁什么,收拾东西驱车回了自己的公寓,买机票理行李,想了想,又订了个酒店。毕竟以他现在对舒曜的心态,他大概还暂时无法像之前那样顺理成章的住到他家里去。虽然江月也会在N市,但他目前对他妈妈的情绪也比较复杂,便没有告诉江月他也打算回N市的消息,更不要提去找江月一起住了。他想着,等和梁若芬聊完,他调整好了心态,再联系江月。
于是到了两天后,当他在S市机场的候机厅看到江月的来电时,心里多少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了点儿小小的忐忑与心虚。
然而当他接起电话,却听见的是江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小雨,你能赶快过来这边吗?舒曜出事了。”
他茫然的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着飘在各处——行色匆匆推着行李的人群,拿着对讲机应该是在宣读着机场广播的地勤,身旁玻璃之外的停机坪上,一架架飞机排着队起起落落,夜晚的跑道上有航标灯闪烁。
一切如常,忙忙碌碌,嘈嘈杂杂,但他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大概是因为,他所有的心绪也都戛然而止了。
世界终于与他无关。
是不是也可以算得上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