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人影已经在刚才的推搡中歪了头冠。梁衡对着微弱的反光将冠冕扶正,在牢房的门关闭前,扔下一句话。
“你一定会后悔的。”
两日后,负责看管牢房的太监过来问是否需要取血。
得到同意后,太监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要取、取谁的血?”
梁衡的脸色恐怖得能活撕虎豹。“取天元的!”
过了一会,太监端着血碗回来了。梁衡刚喝了半口,太监说:
“天元道长身上已没有血了。所、所那位大人说取他的。还说他身体好,陛下喝了觉得不够,再来找他要。”
血碗打翻在地,就连喝下去的半口也吐给了地毯。
太监面如土色,四肢伏地。“陛下,陛下!奴才有罪,陛下饶过奴才一回吧!”
梁衡举着剑走了两步,又将剑扔在地上,倒在椅子上,如悬壁崩石崩落,粉骨碎身。他掩着脸,发出一声认命的悲叹:“罢了、罢了......”
“这两日,他怎么样?”
太监答:“与天元道长一样,每日一份稀粥。”
“狗奴才!”梁衡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面色铁青,“还不快将人接出来!”
梁衡吩咐宫中膳房准备食物,让太医候命。他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算了,朕自己去。”
寝宫。
张太医给方峤把过脉,对皇帝道:“脉象有力,气血充盈。肾火有些旺,倒也正常。这位大人身体非但无碍,甚至比寻常人还要健康。陛下不必忧心。”
张太医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梁衡淡淡点了头。
张太医飞快移开眼,提起药箱,有些犹豫地出门去了。
从张太医入门开始,梁衡就一直抱着方峤。此时他闻着方峤身上散发出的食物与沐浴后的热气,俯身往他软唇凹陷处轻轻吻去。
“朕就算不用影子,这场仗也能打赢。至于你,就乖乖留下来当朕的皇后罢。”
方峤的脉搏跳得很快,在脉理上应是阳气外越的表征。他肾脉弦紧,气血下冲。不一会,他转而目眩耳鸣,瞳仁扩大,四肢沉迟,肾精亏虚。
“理玉,我想向你求一件事。”
梁衡抬起赤裸的上半身,将绸被盖在方峤身上,将他吻痕斑驳的锁骨遮去,道:“后宫不得干政。”
方峤噎住:“我还没说话呢!”
梁衡轻飘飘看他一眼,道:“你除了天教,还有什么好求朕的?朕说了,朕势要铲除天教,一个余孽都不会放过。就算你来求情也没用。”
方峤低声道:“下面的百姓过得很苦。你在宫中见不着,可是我却能看见。”
方峤游历四海,江河日下的景象是一幕一幕尽收眼底。赋税加重,弹压异见者,方峤知道他已经渐渐让大燕变成一座庞大森严的牢笼。每个人都处在唯一被允许的位置,托起他稳如泰山的王座。
梁衡靠在床上,下巴冷硬如钢。“国富而民穷,这就是最好的驭民之道。”
论及政事,他眼中露出狂热之色,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方峤喃喃道:“你真的很享受这一切。”
梁衡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身。“这二十六年里,我已确认过,这就是我唯一的道。如今我想让你也看一看,看江河如练,九州为砥。它一定比你见过的任何景色都要美丽。”
方峤:“哪怕江河断流,九州倾覆,百姓流离?”
“这场仗会赢的,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朕。”梁衡笑了,“至于其他人,与朕何干?”
方峤陷入遥远的回忆,从中拼凑出一个虚影。“我记得你从前说,君要恤民,施行仁德才能走得更远。”
那时候天下黎民皆苦于炀帝暴虐。他们有多痛恨高炎,就有多拥护这个仁爱温善的储君。若不是高宣的形象深入人心,当初方岳举旗反叛时又怎么会收获这么多的追随者。
两人的心绪与目光均聚于一处,已经不需要多言,方峤了然地叹出一口气。“真是被你从小骗到大。”
梁衡眼中透出情真意切的温柔:“在我眼里,其他人与陶俑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会呼吸,会说话。方峤,只有你,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虽然方峤也不知道他的特别之处在哪里,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但梁衡长篇大论的情话还是听得他耳根一红。
方峤含糊了半天,胸无点墨地拼凑出四个大字。“我也爱你。”
三日后,两套男子婚服送入一间空房。方峤带着曲镇逃离皇宫,天元死于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