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尚在晃神,那被白衣人钳制住的假上官月咬牙切齿道:“你们想长相厮守?那是做梦!”
这一声却也吸引了谢照乘的注意,少年缓步踱过去,绘有雷雨墨画的折扇重又出现在他手中。
见谢照乘近前,女妖左右的白衣人一齐踢在她腿弯处,逼得女妖只能跪下。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轻轻笑开,眉眼温软,沾着远山黛色,话说得像是刚从春水中捞出来般:“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正是如此,叫林疏桐更心惊肉跳。
女妖掀唇,嘲讽道:“说了你会放我走么?”
“我手下,从不留妖命。”
谢照乘把玩着折扇,轻描淡写道:“容你们这样的杂碎活着,便是辜负了那些亡灵。”
女妖放肆笑上几声,一抬下巴,很有挑衅意味道:“我唤作碧微,乃是紫金巢来客,也参与过商京一战。”
谢照乘眼神微寒。
那女妖望见他变色,竟笑得更欢了,“只商京一战,我就屠过十几处村庄,你瞧见了上官月,她姐姐与她,也都是死在我手上的。”
碧微抬眼扫过上官月,哼了一声:“她同她姐姐生得一样,所以我也用了杀她姐姐的方法,先挖去双眼,再打断四肢,一寸寸碾磨过去……”
更深寒重,林疏桐听着这分外冰冷的声音,竟忍不住打了个颤。
风吟晚五指紧紧扣在剑柄之上,关节用力到隐隐发白。
“你们人族,竟然能有那样多血液,可真有意思,不过颜色倒是好看。”
碧微迎上谢照乘的视线,还挑了挑眉,少年的笑意逐渐敛去温度,他淡淡道:“你很自豪是不是?”
谢照乘抬起衣袖,遥遥指向那处妖巢,碧微脸上的笑一僵,神情逐渐凝重。
“本君心胸狭隘,只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八字奉为座右铭,最爱的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张张蛛网浮起,那无数颗心脏随之停在虚空,诡异的妖云开始不住翻腾,这一方天地,竟不似是人间,而是什么诡域。
一道紫雷轰然劈落,贯穿天地,数不清的细枝纤条紧随其后,一眼望去如有一池紫海浇头而下,将蛛网淹没。
林疏桐眼皮一跳,眼睁睁瞧着黏稠的血液顺着蛛丝淌落,那一颗颗心脏在雷海中挣扎震颤,血肉被生生撕开,如同凌迟。
妖族畏惧天雷,受之堪比极刑,众所周知。
他半惊半惧地看向谢照乘。
那少年先前的慈悲相似乎只是一瞬的恍惚,此刻的冷淡疏离方是真面目。
最厌恶血腥气息的人,却是最残忍的屠戮者。
是了,九天神佛,本就该是最无情的。
碧微震怒,厉喝出声,十指刹那变作利刃,乍起之下脱开了白衣人的钳制,谢照乘反应迅速,运掌时却稍稍一滞,手心被划开一道三寸余的伤口。
那位置,正是先前被女妖碰过的地方。
“嘶——”
谢照乘抽气。
林疏桐脑袋一空,胸口忽然堵得厉害,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热意轧过每一条经脉,像是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一时间,他眼前只瞧得见汪洋般血色,整具身躯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谢照乘的抽气声还未落,林疏桐就已经起身扯过他,反手一巴掌抽在碧微脸上,生生将她打飞了出去,撞入断墙废墟。
在场人俱是一呆。
布衣少年的眼瞳不知何时成了骇人的红黑色,裹着砭骨冷意,如准备猎杀的野兽,随时要择人而噬。
他森然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伤他?”
景瑜紧紧盯着布衣少年,面色突然间变得极为难看,而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谢照乘。
“别捏了,疼!”
这声音有点暴躁,林疏桐这才察觉,他不知何时握住了谢照乘的手,谢照乘眼中满是怒火,仿佛要生剁了他。
书里说,谢照乘是很怕疼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疏桐牵着他的手凑到唇边,俯身吻了上去,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林疏桐骇然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听自己使唤,像是存在着另一个灵魂。
已然拔剑的萧绎双眸圆睁,一时间被惊得都忘了去杀碧微,而高声喝道:“你做什么!”
谢照乘没有把手抽回去,盯着林疏桐的眼睛,若有所思。
他掌心的伤痕竟已经自动愈合,根本看不出曾有过伤。
气急败坏的反而是萧绎:“你小子松开谢照乘!信不信小爷回来捅死你?谢照乘你还不揍他?”
谢照乘慢悠悠地把手抽回去,在林疏桐脸上拍了拍,低声闷闷地笑:“胆子真大,占便宜都占到我身上来了。”
“萧绎,让开。”
谢照乘随手自白衣人处夺了把剑,曳剑而行,剑鞘在青石上敲出沉闷的响声,萧绎立刻后退,生怕被波及。
连剑带鞘,少年直直抡将过去,剑鞘瞬间裹上万钧雷霆,碧微瞳孔一缩,迅速捏印释放结界。
哪知那雷霆延伸出无数分枝,顺着结界飞快散开,电弧在壁垒上不断翻滚,不过眨眼,结界就被破开。
碧微一指点出,击碎雷霆,剑鞘却不止势头,狠狠砸在她腰腹,触及的刹那,紫色电弧迸发,聚成雷团,将她封在其中,电光疯狂闪烁,地面都被劈出个巨坑。
这妖怪也是立命境的修者,还要高出景瑜一个大境界,在谢照乘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雷霆散尽,碧微半跪在地上,面容焦黑,青丝凌乱,身上的衣衫都破破烂烂,唇边有血液溢出,整个人狼狈不堪。
方才的变故也引了碧微的注意,眼下她的视线定在林疏桐身上,神情极端古怪,忽地笑出声,喃喃说着什么。
林疏桐很快就分辨出她的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