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的朱漆宫门徐徐打开。
云柔哲只身站于庭院里,不施粉黛,不饰钗环,如缎青丝低绾着随云髻,零星珍珠点缀其间,遮面素纱绕过耳际系于发间,玉色银绣鹤纹裙边在初春微风中袅然如谪仙。
君珩一时怔住,在她偏头向自己抬眸浅笑时才快步迈入宫门,不由小跑到她身边,顺势高高环托于臂间,抱着她足尖离地旋转一圈。
她颔首垂眸,见他波澜乌瞳依稀映出自己的倒影,怀抱中隐隐传来熟悉的龙涎香气。
“阿珩……快放我下来……”
越过天子朝服的明黄黑金云龙飞肩,除德妃以外的所有妃嫔原也随圣驾一同前来,此刻神色各异地站于宫门口,只有贤妃在君珩放下她时跑了过来。
“姐姐,我……”夏倾妩清丽眼角噙了泪,一开口便哽咽在喉,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都知道,多亏倾儿将花粉一事告知太医院,我的病才得以对症下药,迅速好转。”云柔哲低声细语,安抚地掠过她额前的碎发。
“可是,竟是我身边的人害了姐姐……”
云柔哲警惕地向宫门处望了一眼,见君珩正以宸妃仍需静养为由让众妃先行散去,再次压低了声音:“倾儿没让旁人发觉吧?”
贤妃摇了头:“只是大概猜到是谁,但未有实据,不敢打草惊蛇。”
“嗯,不妨先莫声张,暗中观察,以待来日。”
福宁宫殿内终于只剩下云柔哲与君珩二人,执手相坐于床沿。
“柔儿的身子可好全了?”
“仍需用药巩固。”云柔哲闭了闭目,低头抬手摘下面纱,“只是臣妾貌若无盐,羞见天颜。”
瓷白面颊上遗留的暗沉依稀可见,确是白璧微瑕。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注①)。朕从来觉得柔儿素颜最楚楚动人。”长臂一勾将她揽入怀间,低眉细品着她周身散发的自然体香,混着淡淡药香,自成一股清香疏冷味道。
“娘娘,该上药了。”星悟端着药盘进来,絮絮叮嘱,“娘娘完全康复前,还是不宜见风。”
“知道了,放在那里吧,朕替宸妃上药。”
帘帐落下,外袍尽褪,云柔哲伏于君珩膝上,面如赤霞地展露雪背香肩。
她本就十分敏.感,数日未曾接触,触碰的一瞬清凉引发一阵微不可察的缩瑟。
指腹打着圈儿轻柔游弋于嫩肤玉肌之间,由温热逐渐发烫。
“皇上,今天的奏章都送过来了。”卓公公的声音自帐外响起。
他眉目一沉,指间随之一滞,本已炙热的呼吸蓦然屏回胸腔,连声线都凛了几分。
“先送到偏殿吧。”
温暖的手掌旋之替她敛上寝衣,而后轻缓放于枕上,在眉心落下一印:
“柔儿方才在风里站了许久,这会儿先好好歇息,朕批完折子来陪你用午膳。”
她乖顺地点了头。待他走后又坐起身凝望明黄色的残影,睫羽微颤着攥紧了被角。
*
“听闻皇上这几日虽然宿在福宁宫,但一直住在偏殿,未与宸妃娘娘同床共枕,可见女子容色还是顶要紧的……”妤美人修长指尖划过鬓角,话间虽无讥讽却意有所指。
“妤妹妹有话,不妨直言。”贤妃正身于对面软塌,眉间微蹙。
“娘娘可知,近日冬家在朝上以德妃即将临盆为由请封贵妃,皇上却坚持宸妃位分要尊于众妃之上,似有意立后呢……”
夏倾妩岂会不知,家中早已来信多次,显然区区一个贤妃并不能满足夏家的胃口,势必要对凤位争上一争。
“一国之后可不同于宠妃,娘娘倾城绝色,又是夏家嫡出,若有意一争必定大有胜算……”妤美人微顿,面上笑意愈浓,“嫔妾父亲如今已与冬家割席,效命于秋将军麾下,虽然秋家似乎一力支持宸妃,但嫔妾与母族可只与娘娘一心……”
纵观前朝后宫,后位之争最终仍盘旋于旧时东宫三妃之中。
宸妃虽未真正嫁为太子妃,但素有凤命天成之言与端惠母仪之范,如今既得皇帝独宠又颇承民心所向,除秋家外也吸引了朝中大部分寒门仕族的支持。
德妃虽被南香国要求不得为后,冬家也接连失势,但毕竟怀有皇嗣,后宫亦有太后撑腰,若诞下皇子未必不能翻身转圜。
贤妃虽暂居于三夫人之末,但论家世容貌、慧智才艺全然无出其右,加之夏家近来因与南香国修好权势渐盛,厚积薄发而后来居上也未可知。
正因三妃如此势均力敌,朝堂争论一度陷于僵滞。
“立后事关社稷国本,皇上无论如何偏宠云氏,也请慎重三思。”
“礼部侍郎所言正是。”冬国公和夏国公的朝中幕僚从未与春家的战线如此一致,“不若容臣子们再议一议。”
君珩紧蹙多日的眉心未释半分,向来温和不露喜怒的威容此刻愠肃更甚,极少见地抛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若不能立云氏为后,众卿也不必再议了!”
妤美人方离去,沐贵人端了新插瓶的迎春花放于贤妃身侧的八仙桌上。
“娘娘可是在为妤美人的话烦恼?”
“琼荔,我虽无心与姐姐相争,但觉得她有一句说得对,立后与争宠大相径庭,恐怕不能同日而语。”
“嫔妾觉得,娘娘只要万事遵从本心便好。”
两人尚未聊毕,只见颂妃面色神秘地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