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涟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两名暗卫跟着颜宁,有什么事随时回报。
颜宁也没拒绝,带着两名暗卫跟着小旗走了。
赵涟回到主屋,看着满地狼藉就糟心得很,刚刚平息的火气瞬间又窜了上来。他大袖一甩就跑去了东跨院,把颜宁的寝室也给弄得一团乱。
看着和主屋同样狼藉的房间,赵涟心里的气才稍微顺了一点。只是他的这口气才吐出去没一会儿,便又被自己的幼稚行为给气着了。
刚刚还笑话颜宁那么容易就被南秀气得脸色发白,结果自己却也没比颜宁理智多少。
赵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极度冷静自持的人,可却总是能轻易被颜宁惹怒。两个人打架就不说了,如今竟然还做出弄乱别人房间这种极其不堪的事,简直是愚蠢至极!
赵涟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竟然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赵涟的生母其实并不受宠,生前一直是个嫔位,死后才被追封为妃。宫墙之中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所以赵涟年幼时便已尝尽世间人情冷暖,也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戴着面具过活,无论何时都能做出最得体的表现。
而且赵涟自控力非常强,从不会让自己被情绪所操控。哪怕他当年面对自己真心喜爱的那个人时,也是无比理智进退自如,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不知为何,一面对颜宁,他却是什么矜持什么礼仪全都顾不上了,只剩下一腔意气。
赵涟的视线在房内环顾一圈,静静地审视着这个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就好像在审视他自己。
忽然他注意到墙角的书架上有一个紫檀木盒,与室内的摆设格格不入。赵涟拿起木盒只看了一眼,便知这并不是颜宁惯用的东西。
打开一看,他不由眉头一皱。木盒里面铺着宝蓝的绒布,绒布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块松烟墨。墨锭的表面刻了一个草书的“涟”字,赵涟一眼便认出那是颜宁的笔迹。
这块墨锭乃是上好的宁州磐岩墨,正宗的磐岩松烟墨都是赵涟讨厌的冰片的味道,可这一块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白梅冷香,这是赵涟素日里最喜欢的香味。
磐岩墨的制作十分繁琐,要经历选料、炼烟、和胶、杵捣、成型、晾墨等多个步骤。每一个步骤又有极其严格的要求,什么气候什么温度多长时间都有定数,丝毫不能有差。要想做好一块磐岩墨,少说要花上一年半的时间。一旦中途某个步骤出了差错,便要全部重新来过。墨匠们有时为了一块好墨花上三五年也是有的。而要在磐岩墨中再加入白梅冷香,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工夫。
都说徽墨是一两黄金一两墨,已是墨中极品。而这磐岩墨由于产量极低经常几年也出不了一块,所以比徽墨还要珍贵百倍,是真真正正的一墨难求,有市无价。
赵涟伸出手指摸了摸墨锭,触手光滑,莹润如玉,竟是极品中的极品。
赵涟看着手上的墨锭微微出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有宁州的差事,不论大事小情颜宁都会亲自带人过去。这次也是一样,明明只是一桩简单的贪渎案,最多安排个镇抚使也便足够了。可颜宁还是坚持亲自前往查办,想来就是为了这块墨锭了。
颜宁非要赶在他生辰这天回来,大概就是想把这块墨带回来送给他当做生辰礼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的生辰都已经过去了而它还躺在这里。
“尽做些多余的事!”
赵涟心下懊恼,冷着脸把木盒放回原位,又把被他弄乱的房间重新收拾整齐。等他折腾完,已过了卯时一刻。赵涟也没有叫人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便出门上朝了。
朝堂之上,各位大臣自然又是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老皇帝面色已是十分难看,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临退朝前,工部侍郎樊城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便一股脑地将梨水和渭河水位上涨的事说了,另外还提醒了城南排水设施不完善的事。
赵濯给身后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人站出来跟樊城对峙。这一来二去又是好一通吵闹,气得老皇帝当场摔了一个白玉盏。
赵涟只是冷眼看着,心下也觉得颜宁说得对。有些事的确要提上日程了,比如过继皇嗣之事。
散朝后赵涟又进了宫,给老皇帝侍奉了汤药,并再次提起了自己膝下无子以及赵熠孤儿可怜的话。想来老皇帝也知道了赵濯侧妃即将生产之事,所以这次他没有直接拒绝赵涟,只是说先等一等。
赵涟知道,老皇帝是想看看赵濯生的到底是不是儿子。如果是,那他才会同意赵涟过继赵熠。如果不是,那么他很可能会让赵涟先娶个侧妃。
赵濯之前已经有过两个儿子,不过长子因病落下了残疾,次子未及五岁便夭折,如今他只能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个侧妃的肚子上。如果此次能一举得男,便是为他的争储之路铺了一段极高的台阶。如果这次生的是个女孩,那赵熠的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其实老皇帝在三年前是有意立赵涟为储君的,所以才会替他选了平阳沈氏之女沈明晚为正妃。当时两人已过文定,却在下聘时被颜宁劫走了聘礼,两只聘雁也被当众射杀。
此事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以为颜宁此次必死无疑,而赵涟那时也确实对颜宁起了杀心。只是没成想紧接着赵涟就遭遇埋伏刺杀,颜宁不顾一切以命相护,一个人护着受伤的赵涟杀出重围,逃进了矿山。偏巧又赶上山体崩塌,两人被困在矿洞中整整十日。水尽粮绝之时颜宁竟割了自己的腕脉,用自己的血来喂赵涟,这才勉强保住了赵涟的性命。
当两人被侍卫找到时,颜宁已经十分虚弱,只那一双眼睛锋利依旧,仿佛随时可以暴起伤人。待他确认赵涟安全获救后,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两眼一闭直接昏死了过去。那时的颜宁可以说毫无抵抗之力,脆弱得宛如干枯的树叶,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其实当时如果赵涟心狠一点直接把颜宁弄死,他还是有机会再次给沈家下聘或另行娶妻的,那样他还是可以立刻登上储君之位。可是他没有,他为自己选择了最艰难的那一条路。
赵涟不仅没杀颜宁,还把颜宁带回了王府。赵涟答应了颜宁不再娶妻,还在颜宁伤好后让他搬进了主屋。
老皇帝听闻此事,竟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立储一事算是就此搁置了。
赵涟出了宫门,就看到他的侍卫长也是他的贴身长随谢长松正在马车边候着,一脸的焦急之色。赵涟收了伞躬身上车,示意谢长松也上来。
待马车驶离宫城后,赵涟才开口问道,“何事?”
谢长松眉头紧锁,满脸惶恐,“颜宁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