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显然不知道有人脑补了这么多有关于她的爱恨情仇,只静静看着姜瑶音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特别是对姜瑶音来说,她才不会自打自脸。
“我以为我是你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气鬼。要是还没醒就多睡睡,别神神叨叨的。”
说罢,像是为了印证一般,她轻咳一声,特地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南清骊,一字一句道:“骊姐姐,仙尊说让你去替方师兄的班,他从昨日到今日就没歇下来过,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累坏了。”
将话传完,确定两人都听到了,她才仰起头,像只骄傲的大鹅,叉着腰离开了。
“……”
看着大摇大摆远去的身影,明月枝轻轻“啧”了一声,她突然想不通,她从前是怎么跟一只大鹅针锋相对十年的?
还是看师姐比较好,她弯唇看向南清骊。
然而南清骊面带难色地回看了她一眼,琢磨片刻后,张开她那好看的唇瓣,轻柔道:“阿枝,要不…你就再好好歇一歇?”
“师姐!”听到这话,明月枝简直不敢置信,连眼睛都瞪大了,“你不会也以为…”
“不是,我这真的…有…”明月枝举起自己的手,放在南清骊面前,试图让师姐再好好看看,她手上真的有字。
可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古体字的,就连她也是被东方既白告知的。
“不是不信你,不过师姐现在有事,南明山那边还忙着,你就在客栈里多休息两天。”南清骊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南明子大师他们都还没醒,你一个人醒得这么早,万一留下什么毛病怎么办?”
“我下去让店小二上来给你换一方桌子,你就好好休息吧。”
南清骊起身将滚到墙角的橘子拾起,又想起方清远不知疲倦地在南明山上挖了一天一夜,谁劝都不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明月枝:“……”
行吧,师姐可能是真的觉得她有毛病了。
目送南清骊离开后,明月枝神色郁郁,她举起手中的剑再次看了一眼。
“你师姐看不见而已,不用怀疑你自己。”从明月枝腕上下来的东方既白幽幽道。
店家很快上来换了一方新桌子,东方既白将笔墨纸砚铺在桌上。
明月枝动手去拓印剑柄上的两个字,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做得很是不熟练。心中又有猜测,便想快点拓下来好叫东方既白认一认,看看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两个字。
因而手下愈发着急,险些刮破了拓纸。
“你有什么想法吗?”东方既白顺手给她递了一杯店小二方才随桌一道送上来的上好松花茶,转而从她手中将拓刷接过。
“这是不是‘长寂’两个字?”明月枝看着已经逐渐显形的两个字,着急问道。
“你认出来了?”东方既白挑眉,他也是方才拓下来后对照着藏书才能看出来的。
“不是”明月枝摇头,“我猜的。”
根据上辈子的事情猜的。
不过听东方既白的口风,这上面的两个字应该的确是“长寂”。
“所以这就是长寂剑?这居然是长寂剑?”明月枝抚着剑身,突然觉得有些新奇。
东方既白用骨扇叩上剑身,剑身发出泠泠响声,有如跫音响遍空谷,陡然间又生杀伐之气。
胸腔里早已沉寂的部位突然猛烈翻涌了一下,如同回应这泠泠响声,暌违已久的炽动让东方既白微微抿唇。
“你怎么了?”明月枝扯了一下东方既白的衣袖,轻声问道。
她总觉得东方既白此刻的神情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
“没事。”东方既白垂眸,朝她微微一笑,回答方才那个问题:“目前看来,应该是的。”
应该是长寂剑。
见他已经恢复如常神色,明月枝也不好再多问。
复又想起以长寂剑为名的寂剑门,明月枝再看看手中这把剑,突然就觉得它有点烫手了:“寂剑门一直在找寻修复长寂剑的方法,如果这是长寂剑,那奉在寂剑门里的是什么?”
东方既白长睫微垂,骨扇点在剑身上,沉吟道:“这把剑没有剑鞘。”
明月枝一顿,循着他的意思想去,继而恍悟:“你是说,奉在寂剑门里的,很可能是…长寂剑的剑鞘?”
东方既白点点头。
这消息着实让明月枝震惊,但她旁观着,做出这个猜测的东方既白好像一点都不震惊:“你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这么大的一个消息,都可以称作修仙界头条八卦了。”
“没什么惊讶的。”东方既白道,语气淡淡,仿佛更加印证了这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新鲜消息。
明月枝突然觉得有些悚然,她兀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你不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吧?”
东方既白不答,微微笑着,转而取了桌上一只橘子剥开。这是方才小二新上的一碟,还带着泉水洗过的清凉感,通体橘黄,像日落的颜色,只结梗处还遗有一抹青翠的绿。
很新鲜。
“你真的早就知道吗?”目下他的表情越淡然,明月枝就觉得越惊悚。寂剑门弟子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诚然她觉得东方既白不算个坏人,未来也未必会再次成为魔主。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东方既白未来有堕魔的倾向,她会竭尽所能去阻止他,哪怕会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东方既白是个好朋友,她愿意为这样的朋友两肋插刀。
但如果钟暝山背后有什么针对修仙界的可怕计划,或者正在进行什么可怕计划,那她…
想到这里,只觉得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纠结,一对秀气的春山眉拧得越发像远近高低各有不同的山廓了。
“没你想的那么离谱。”东方既白见她这副纠结模样,不觉有些好笑。就这么大一点人,怎么事事都要上心,他将剥好的橘子递到明月枝嘴边,“张嘴。”
又慢悠悠解释:“寂剑门曾向我们借了一样东西,这个消息是他们自己告诉我们的。”
“所以…”他垂眸睨了明月枝一眼,“…别老觉得我居心不良行吗?”
长睫垂下,仿佛带起一点风,明月枝觉得面上有些痒。
原来是这样,居然早就知道了,这么大的消息,钟暝山居然一点儿都没透露出去。而寂剑门居然也真的愿意将这样重大的消息直接告知钟暝山。由此可见,从各个角度上来说,从前的钟暝山在修仙界绝对称得上风评极佳,否则不会得到这种程度的信任。
要不是那场湮祸…想到这里,明月枝又不免有些失落。
“抱歉,是我从众了。”她难堪于方才自己的多心,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连总是挺得板正的肩膀也耸塌了下来。
“没怪你。”东方既白淡淡一笑,她从小在名门正派里接受教育,人又生得聪明,想得多一些,想得深一些,一点儿都不奇怪。何况恰巧还遇上了他这么一个人,正正好挑战了从前所接受的那些教育。
她能真心拿他当朋友,他已经很高兴。若是还要去做选择,那也太折磨她了。
“但是我手累了,我不吃酸的,你快点吃一个,告诉我甜不甜。”他抬了抬手腕,几乎要送进明月枝口中,手上那只被剥成完美莲花座样的橘子也终于引起了明月枝注意。
明月枝迅速收好方才起伏的心绪,抬手就着这被精心剥开的莲花座橘子皮,轻轻咬下一瓣橘,丰沛汁水绽开在唇齿间。
她咀嚼了一会,微微眯起了眼,东方既白眸光一顿,复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橘——难道他挑错了吗?
但没等他继续想下去,那人又突然抬起了眸,舌尖从雪白齿间伸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方才溢出唇角的一点点汁水,而后才弯起嘴角,肯定地、带着点孩子气的邀功似的模样,同他点头道:“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