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们在翻新到的卡片盲盒,猜哪个里面有隐藏款。文月渠三两下挤进里面,回过头看林梦俭又被挡住了,就伸出手一把给他拽进来。
“你要买什么样的来着?”
文月渠记得他要买笔记本。
林梦俭其实也没想好。
“空白的?用来贴电影票。”
他说着,慢慢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迟疑地问出口:“你写评论的本子是在哪买的?”
“那个啊……”文月渠继续看本子,“这里应该没有,我是去年在市图旁边的商场三楼买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那个纸质还挺好的,但是封皮太软了,得额外包书皮。你要不买个硬封的,这个还不错?”
文月渠随手挑了一本灰色硬皮本给他看。
林梦俭下意识接过,不讨厌,但觉得有些可惜。他准备拿去结账,却又忽然被文月渠拦住。
“你急着用吗?”
她格外认真地找他确认。
“那倒不是……”
“那就再多看看!”
文月渠不由分说地把笔记本放了回去。
“诶,还不到五点,”文月渠看了眼时间,眼睛放光,“你着急回家吗?”
林梦俭刚摇头,就被文月渠飞快带出了文具店,朝着地铁站狂奔。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
考完试的文月渠有种不寻常的兴奋,像是要踏上勇者的冒险之旅。
林梦俭在人群中奔跑,冷风冻得鼻子疼,但却莫名觉得快乐。他们跳上车,在车厢的万千手臂中仔细腾挪,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窝上几站,然后一口气扎进商场,开启探险。
“我记得是在这一块!”
文月渠指了个方向,他们就在五彩斑斓的货架中徘徊,来回翻看各种花哨的笔记本,颠弄稀奇古怪的果蔬硅胶笔,但还是没找到同款笔记本。
“好像没了,我回去给你拍商标,网上可能有。”
文月渠又看到了钟表,情绪忽然平静下来。林梦俭还在笑,慢半拍反应过来。
“好。找不到也没事。”
他们走回地铁站,沉默地等待车来,久违地觉得这场景有些不自在。林梦俭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怕显得自作多情煞风景。
“你……”两人忽然都侧头对视,林梦俭顿了一下,“你寒假要干什么?”
文月渠像是觉得这发问有点莫名其妙。
“看电影,我看完《饥饿游戏》了,我打算看下续集有多不行。然后继续看《长日将尽》,前几章很无聊,本来都不想看了,后面越来越好。那个译本水平很高,有古旧的腔调,但是意外的好读,我记得译者叫——”
文月渠说起作品来自在了不少。但她忽然停住,她的车呼啸而来。
“我才想起忘带李娟的那本书了!不好意思啊……”
文月渠抱歉地看过来。明明说好今天还书的。
“没事,”林梦俭本想说下学期,却又忽然低下头去,再抬头脸上带起笑,“你寒假有时间的话……”
文月渠站起来,视线从他转向停住的车厢,又猛地转回来。
“有,你方便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给你带过去!我先走了,拜拜!”
文月渠松了口气,快跑进去,车门关闭了还在挥手。林梦俭也站起来。反方向的车在他身后驶来。他夹在两辆车之间道别。
家长会是四天后的事情。林母拿回了成绩单和一沓寒假作业,一如林梦俭预料的那样考得一塌糊涂,班级排名骤降十多名,怕是直接掉出原来的考场了。
然而林母根本没提成绩的事情,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本《走夜路请放声歌唱》。
“有个女同学说是要还给你。”
穿着纽花毛衣的林梦俭接过书,却皱起了眉头,像是很失落。
“文月渠?她,她怎么跑去家长会了?”
“说是家里有事,妈妈太忙了,就自己来参加家长会。”
“好厉害的一个人,成绩很好,也有礼貌,”林母对着镜子整理大衣的褶子,偷偷觑林梦俭的神情,“经常跟你一块走的也是她吧?难怪我觉得她眼熟……”
林梦俭盯着手机在打字,似乎没听进去。林母整理好头发,就笑着做饭去了。
林父难得回来吃饭,林梦俭也还是时不时看手机,被说了一通才收起来。林母笑着岔开话题。
“我出去买点东西……”
林梦俭揣上手机出门。
“小俭,”林母转头交代他,“帮我带卷保鲜膜,要中号可撕拉的。”
林梦俭答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了。
“他怎么回事,又在家里穿那些不伦不类的衣服,考完试就整天玩手机!你说他穿成那样像什么样子,过年串门都不觉得羞耻吗?”
林父抿着小杯白酒,不满地打开了话匣子。
“老罗家那个小子就是这样,后来才一直和男人厮混,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林母赶紧反驳他,“小俭才不一样,他只是喜欢那样的打扮而已,那又怎么了?我跟你说今天他们班一个女生……”
“那他这样穿也还是很奇怪啊!”
林父理所当然地说着,还锤了一下桌子。
林梦俭站在门外,收回了想敲门的手。他忘了带钥匙,怕一会儿他们还要出门。可现在,察觉到父母的庆幸,他却只能苦笑着离开。
走在大街上,裹紧灰色冲锋衣遮住毛衣,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走到人民公园入口,手机终于显现出文月渠的回信。
【书收到就好。】
【家里有亲戚去世了,现在要回趟老家办葬礼,刚刚在收拾东西,没看到消息。】
林梦俭打了很多字又删掉,最后只留下了节哀顺变四个字。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不远处的音乐喷泉在闪光。小孩们蹦蹦跳跳,踩着地上的彩光嬉笑。他在一片热闹中越发安静,连叹息也没有。
他们好像没有理由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