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被瞪得,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小步。
风清扬却是听出了点不对,他忙问:“忠伯,你说的熟人是谁?”
“就是那姓柳的女子,去扶柳村接你时见过的那个。”
风清扬怔了怔神。
忠伯接着说道:“我今日去天香楼采办,她认出了我,便闲聊了几句。她问,可是王爷惦记起你来了,才接你回了京,又安排你在户部做了大官,方才化名杨清,以作历练。我一听,便觉着不对,这才寻了过来,从这小崽子嘴里问清了缘由。”
末了,忠伯揩了揩眼角,颤声道:“公子,老奴无能,让你受苦啦……”
风清扬呆愣当场,几乎哑然失声:“原来,她是这般看我的,并不是刻意嘲讽?”
顾安躬着身子,凑上前来,小声答道:“柳姑娘还是担心公子的呐。小年那夜,公子下衙未归,我便打听着去了客栈,见到了柳姑娘。是她同我一同出门,在巷子里找到了您,见您犯了病,特意将您背上马车,还送了您一段。后面柳小爷突然闹肚子,柳姑娘才半路下车,先带他去了医馆。”
“你为何不早说?”风清扬只觉悲喜交加。
顾安瑟缩着,将头垂得更低些,嗫嚅道:“公子前年仲夏那次犯病,都是在门外收拾得齐齐整整,才敢进院,万不愿柳姑娘瞧出病容。而后又常常暗自伤怀懊悔,垂泪不止。后面病发时,又在梦中呓语,说再不敢装病欺瞒,再不能让柳姑娘撞见自己疯魔时的样子。那情形,已然是得了心病。我哪还敢说呀……”
“我那般狼狈,她都看见了?”风清扬摁住顾安的肩膀,万分忐忑。
顾安有点摸不准自家公子的意思,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她,可有一丝嫌弃?”
“她都亲自背您,又在马车上将您护在怀里了,满眼都是担心,哪来的嫌弃。”
风清扬瞬间转悲为喜,眼中又盛满了盈盈光华。
“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如今,他早已知晓,天香楼,亦是沈家家业之一。
他当即拜别了忠伯,步履如飞地去了天香楼。
可楼中伙计告诉他,少东家带了柳家姐弟出了门,说要去街上逛花灯。
今日乃上元佳节,街上游人如织,华灯如昼,到处都是一派熙熙攘攘,张灯结彩,只怕是全京都的人都出来了。
人海淼淼,想要从中寻个人,倒不比从大海里捞根针简单多少。
他越找越急,越找越心焦。
正茫然无措之际,忽瞥见人潮涌动的小吃摊前,挤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柳二牛。对方拎着大包小包,手中还举着根糖葫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风清扬欣喜不已,他上前问道:“二牛,哦,不,乘风,你姐姐呢?”
柳乘风一回头,见是他,抹了抹嘴角的糕点碎末,往河岸边指了指,笑道:“风……啊,杨大哥,你也来赏灯啊。我姐姐,在那儿呢!”说完,便往河边拔脚而去。
风清扬忙快步跟上,可待看清河岸边的情形时,却是慢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滞。
河边的堤岸上,挤满了年轻男女,正往河水中放花灯。他一眼便瞧见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却被一个蓝袍锦衣男子一把搂进怀里。
他满目酸涩,再不愿看。刚想转身回去,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惊呼,然后便是几声扑通乱响,似是有人落了水。
他余光一瞟,看见柳依依转过头来,目露惊愕,往落水处飞奔,便也是心头一紧。
该不是她弟弟又掉水里了吧?
他当即就往岸边跑,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里。
寒冬时节,河水冰冷刺骨。
河面上灯火粼粼,照得一人在水中扑腾,湿发漉漉,却不是她弟弟。他一愣,但也未再犹豫,深呼了一口气,往那人处游去,手忙脚乱间,将人拖回了岸上。
那人一上岸,便被一群人搀扶着围了起来。倒是他自己,浑身湿哒哒的,独自一人伏在岸边,咳着水,更显凄惨。
“清扬,怎么是你?”
柳依依惊诧万分,待看清河边之人时,不禁脱口而出,反倒忘了喊他杨大人,替他遮掩。
“清扬哥哥?”一句女声,柔柔弱弱的,也紧跟着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