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浊是在朗浔收东西的时候进来,他没有敲门,朗浔好一会才发现他。
朗浔想寒暄几句,顺便把他被拿做随身奴的事告诉展浊,岂料后者抢话——“我帮你处理。”
朗浔说别别别,哥,我看着那队长人不坏,我能行,何况,“肥料队的事我听说了,要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实际上朗浔帮不了什么忙,即便到了当下,仍是他有事要展浊操劳,“阿欢就多拜托哥了,别让硼砂下手太狠了。”
展浊本想说那人不会来求他,他也不稀得管硼砂的人,但想了想还是没出口。
朗浔单纯,别人对他坏,他觉着能理解。别人对他好,他便觉着得回报。
就拿身份税来说,本来展浊都让他去酒馆帮手,可以不用再缴了,朗浔怕他为难,又把份额都当给巡岗兵的酒钱塞回去。
包括在苦沟渣的黑市也是,刚开始没人愿意一个债奴来跑活,瞧不起他,也觉着债奴手脚不干净,都不愿意把货给他。后来也是朗浔不断地让利,甚至有时候都不赚钱,纯帮忙也要把这活干下去。
展浊不理解,问他不赚钱还做了干啥。
他却觉着他是赚了,不一定赚到金币,即便赚到了跑工的身份,也已经是有钱买不到的机会。
就为着这性子,展浊觉着他没帮错人。但这会却觉着,这逆来顺受的脾性或许才是朗浔的缺点。毕竟他不确定朗浔到底了不了解,做火靴的人要出卖什么。
“别什么人都信。”看着朗浔勤勤恳恳收东西,展浊有些不忍戳穿火靴和岗屑的共性。
“那不是还有哥罩着我。”朗浔笑了笑,他对自己的事不在乎,但对展浊的事却有些担忧,所以收拾完了,给展浊满了杯水,又问,“哥,等我和长官混熟了,我让他帮想想办法弄些物资来。”
展浊却不同意,他说管好你自己行了。
“他让你啥时候过去?”展浊问。
“没说,但我觉着反正没什么东西,我拿了就走,”朗浔想到什么,又愉快了起来,“队长说不介意我继续做跑工,我去适应几天,等我和队长商量好了,我继续在蓑笠那干。”
“受不了和我说。”展浊忍不住叮嘱。
硼砂在苦沟已经算恶棍,但和债奴贩子比起来还差得多。毕竟硼砂只是欺行霸市而已,但债奴贩子可是烧杀掳掠。被侵略战争洗濯过的他们难得剩下什么人性,展浊就曾经被他们玩闹般地踩碎手腕骨。
那个债奴贩子甚至不挪开脚,就这么踩着展浊,逼他舔干净自己的皮鞋。而展浊从那人的眼里看不出快乐,也看不出鄙夷,他只是非常淡漠地睥睨着,没有丝毫的情绪。
“我哪有那么脆弱。”朗浔调侃着。
他想得简单,想住进队长级别人的屋里,就得要进行搜身。那场所谓的搜身便是让随身奴对自己的位置和得进行的服务有个精确的认识,不是单纯把东西拆包就行了。是要人也全部脱干净,里里外外查彻底。
而或许,朗浔还不知道这个。
硕涵对朗浔的态度很满意。
他刚从粮油区汇报工作回来,朗浔已经扛着包裹蹲在门外了。后者见着硕涵立刻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朝硕涵弯腰问候。
“见着什么人来吗?”硕涵一边说,一边开门。
朗浔说没有,但队长,您……不需要卫兵吗?
朗浔等了许久,从苦沟雾色朦胧到早市开铺。与债奴居住的杂货街夜间变得热闹不同,硼砂和硕涵所住的材料街有平民集市。开市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那些来往的商贩与平民似乎都听说了硕涵收个债奴做随身的消息,见着朗浔便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偶尔听得几句,说朗浔用脂粉油引诱肥料战士,这会又勾搭队长。说硼砂吃了瘪,可能得要朗浔好看。说毕竟和阿欢来往的人,到底是差不多的货色。他们鄙夷地扫过他,朗浔只能盯着门前的地板砖。他刚做黑市跑工的时候也被这么指摘,他当然不介意。
渣市对他的排斥有过之无不及,抢走他的金币或把他堵在墙角,甚至把该给他的工钱丢进水沟里,让朗浔在屎堆里找。而至少当下他做了队长的人,那些平民也只敢嘴上说说而已,没谁敢对他动手。
硕涵的居所比较别的队长确实有些简陋,不仅装修就像个宽敞些的宿舍,还因为他门口一个守卫也没有。硼砂也不喜欢放守卫,但至少还有个副手良隽伺候着。而硕涵除了他的制服,就再没有多余的长官标识了。
房间里和之前来过的摆设没有分毫差异,只有桌上的烟灰缸比之前多了很多烟屁股。
“会不会洗衣做饭?”硕涵脱掉外衣,随便卷了卷丢到墙角。
“会。”朗浔马上意识到什么,丢下包裹,把烟灰缸的烟屁股倒进塑料袋里。
硕涵疲倦地拉过椅子坐下,又摸出烟盒点燃一根,而后指了指外衣,说那你有空把我衣服洗了,“关上门,我得对你搜身。”
朗浔擦拭烟灰缸的手稍稍一滞,转身拉过包裹放在硕涵的脚边,而后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他的随身物件不多,几件衬衫和一件满是补丁的棉袄,还有胡乱用碎布拼凑的褥子,以及几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