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江淮村夜晚,这个点家养大黄狗都已经安静趴着睡觉,房顶的炊烟停息了,剩下听见时不时的鸟叫和晒着的干菜微弱的清脆声。
今晚,却不得安宁。
唤郝冰去抬人的女人担心后悔,因为不成熟的决定恐怕要活生生地害死家里的顶梁柱,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一路上,郝冰都没有清醒过来,接近谵妄呓语,“儿子,儿子…”她只是这样重复,摇着头神情痛苦。
江京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郝冰的头发凌乱,脸上身上都是肿胀伤口,嘴角时不时会流出血,不管怎么擦还是有新的血迹。她很瘦,江京发觉她比周稚还要轻。
到了医院,没有犹豫,护士只看了一眼就唤医生,立马进去手术室抢救。
手术不知道要进行多久,江京让村里人先回去,村长不愿留了下来。作为村长他认为自己还是有责任照顾这家人,留两个小孩在这不像话,有什么事郝冰要带回来都没人帮忙。
在外面抢救室外面的座椅,村长把他知道的这件事的原委全部说给江京听。
事后,村民也找来警察把动手的人抓走。
江玉儿听着,心疼地趴在江京的腿上抹眼泪。
生生被打得半死,场景太残忍。
有些人可能人到中年家人健在,生活幸福。但也有人小小年纪就背负承担许多责任。
可能这对孩子来说,无法面对。但村长还是心硬地全盘托出,他们比谁都有资格知道他们的母亲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日后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好好生活。
整个抢救期间,江京想了很多事情。目前,他不能回学校了,在中阳过了一年半,大概率要结束了。
郝冰的情况不容乐观,能撑得过今晚,日后他也不会再回去,他要照看她。撑不过,他要照顾玉儿和江宝田。
很无助,没有钱。村长还说那家人的势力很大,郝冰有错在前,棺材落地这种事哪家人都不能接受。
他真的可以为还在抢救室的母亲讨回公道吗?
已经快要接近凌晨,玉儿感到安全,躺在江京的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睫毛结成一块块,脸上还有泪痕,酸咸的痛觉让她不停地挠,脸颊已经被指甲抓出红红的痕迹。
江京眼睛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灰头苦脸。
等待让人捉急担忧,也庆幸医生没有出来判死刑。
手术整整经历了十个小时,医生出来给出的消息不太好,郝冰活不久了,可能三天,也可能一个星期。
手术结束,护士们推郝冰进病房不久后,他们被通知可以陪护。
内脏已经破裂,骨髓都被打出来,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吊着营养液,郝冰全然没有生气。
江京和玉儿一声一声地喊着,郝冰流出泪水,始终睁不开眼。
放不下瘫痪的丈夫,放不下一双儿女。
江京交了医疗费,村长带回来食物让两人填一下肚子。
一直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周稚的电话,没忘记,他记得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一周要物竞,但是已经不能参加了。
回想杨梅那天跟他说的话,原来是真的,这个年龄的情侣一旦有什么事,就是狂风暴雨中的纸页,根本支撑不住。
见到她,要怎么说……
不如从来没有遇见过,从来没有开始过,谁让你越界的?
你不是从开学就没想着在中阳长久地待下去吗?
玉儿睡得不安稳,已经醒来。现在坐在靠近窗户,忧郁地看着外面,长发挡住她的脸颊,还是那副无声无息落泪的样子。
护士进来换药换针,郝冰除了来医院时喊过两声儿子之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村长也没有闭眼,看到江京盯着电话发呆,拍拍他的头,“京,带着妹妹先睡一下,村长帮你看着妈妈,醒来立马叫你。”
说完,搬来他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软椅,让他离郝冰不远处躺下。
兄妹不敢睡,郝冰的情况随时都可能出事,一直靠着凳子强撑。
第二天村长媳妇带来自家种的番薯,还有一笔钱,几层布包起来。
“这一笔是你爹给我们的,这些是我们村里人一起凑的,能医一定要医到底。警察已经在跟进了,村里人也有去作证的,会让赔医药费的。别说那么多,快来吃饭。”
村长媳妇是个爽朗的性子,平常都是笑眯眯。
说完,她已经眼疾手快地用着粗糙的,布满茧子的黄手一把抱起坐在窗边的江玉儿。洗干净一条抹布,力道很重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别哭,大姨带了衣服来,等会带你去洗澡好不好,妈妈醒来把她臭晕了。”
江玉儿哭成三眼皮,小声摇头拒绝,“大姨,我不想去,我想陪着妈妈。”
村长媳妇实在没办法,湿了毛巾带她去擦身子,换去沾满郝冰血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