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松回接过他端得高了些的茶盏,抿了一口,一笑琅然:“原来我既是你先生,又是你未婚夫啊……嗯,不错,这茶不错。”
赵慕萧道:“是我今晨沏的,娘亲教我的,楚郎喜欢就好。”
“好,看在你这盏奉师茶的份上,我就好好教你罢。”褚松回从书匣中取出用麻布包裹的竹简,解开丝编,将第一根竹简递给他。
“是竹简,我认识!”
赵慕萧摸到竹简上的凹凸不平,“咦,上面是什么?”
褚松回道:“是《开蒙书》开篇第一句。你摸一下第一个字。”
赵慕萧照做。
“认识吗?”
他摇摇头。
褚松回告诉他:“这个字是王,很简单。”
随后拉过他的左手,在手心处三横一竖落下一个楷体字,最后一横画得长了些,指腹微勾,划过赵慕萧的小指根。
赵慕萧手心一痒,再去摸竹简上的刻字,闭目感受,忽觉奇妙无比,握起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个字,不禁叫道:“楚郎楚郎,是这么写的吗?”
褚松回看去,“嗯,丑是丑,但是对的。”
赵慕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着笔又写了几遍。
褚松回给他讲开蒙书上的典故,教他熟悉每一个字。
基本上他每讲完一个字,在赵慕萧的手心里写下这个字,赵慕萧再摸摸竹简上的刻纹,他便能将这个字在纸上写出来。虽字迹颇丑,但书写无误。
学完四句四言韵文,赵慕萧跟着褚松回重读一遍,大致已能说出含义,磕磕绊绊但也能顺着将这四句写下来。
窗外雨潺潺,连万物景象都看不清的小瞎子伏在案前写字念文。
褚松回觉得甚是好玩。
“楚郎,‘简’字我又忘了下半边了。”
于是褚松回握着他的手,扣笔慢慢重写“简”字,“写完记得将这张烧掉,这个‘简’也是简王的简,你们景王府需要避嫌。”
“嗯!我知道的!”
赵慕萧继续练习。
褚松回也继续看。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教小瞎子写字的自己也很好笑。
这场雨下了许久,直到用完晚饭过后的一两个时辰,还在啪嗒啪嗒下着。
屋里,安童正在准备晚上睡前敷眼睛的草药方子。
赵慕萧放下毛笔,眼眸转了一圈,慢吞吞道:“楚郎,外面还在下雨呢,你这个时候回去,衣裳一定会淋湿的。”
这会的雨势比今早来的时候可小多了。
这小瞎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褚松回道:“萧萧说的倒也是,哎呀,那可怎么办?”
赵慕萧连忙道:“楚郎再等一会,再走吧……或者就是,帮我敷完药再走,可以吗。”
褚松回挑眉,“小王爷发令,当然可以。”
“谢谢楚郎!”赵慕萧立马便笑,上前牵褚松回的手,撒娇似的。
褚松回微顿,指尖拂过掌心。
安童适时退下,心道他们家小王爷是有点手段的。
“这是我师傅生前给我留下的药方,与周郎中所配的不同。”赵慕萧不通医术,但对这些草药烂熟于心,光凭气味便能分辨,一一给褚松回道明,“师傅说,敷完这个方子,我要在心里默数三十个数,这三十个数之内,须得闭眼,三个时辰内不可见一点点光。”
“那敷完这个,你便可以睡觉了。”
哦,今日他们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这小瞎子也不嫌腻,临睡前最后三十个数都要自己陪着。
还挺黏人。
“嗯!”赵慕萧偷偷不说这药方子的作用。
屋里放了只藤椅,他躺在藤椅上。
褚松回将浸润草药的纱布覆盖在他眼上,顺便替他按摩额头穴位,光明正大地看向他弯起的嘴唇,以及在心中想着,这小瞎子的额头柔滑得像羊脂玉。
一炷香后。
赵慕萧道:“时辰到啦!”
褚松回正想他急什么,就见赵慕萧迫不及待地坐了起来,自己揭开了纱布,直直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好似有了更明亮的神采。
“楚郎……”
揭下纱布的瞬间,赵慕萧瞧见了未婚夫的模样。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风姿之舒朗,给人意气飞扬之感。
转瞬模糊。
赵慕萧下意识往前倾,心口忽而鼓动,傻笑道:“你长得真好看。”
声音清润如春水,笑意从流淌的春光中溢出。
“……?”褚松回愣住,在他眼前摆手,“你能看见了?”
赵慕萧告诉他缘故,心中已数到十五个数。
褚松回惊诧不已,咬了咬牙,“……你怎么不早说?”
“我错啦,楚郎别生气。”
褚松回拧眉。
是这个问题吗!
他为了刻竹简,可破天荒地熬到今晨寅时呢!照了镜子,两眼乌青,好大一黑眼圈!如此憔损的状态,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赵慕萧看见了?
“可是楚郎真的很好看啊,我很喜欢。”
“……”
在赵慕萧数到第二十七个数的时候,又气又懊悔又被堵到无奈没脾气的褚松回抬手熄掉灯烛。
屋里霎时漆黑,窗外小雨淅沥。
赵慕萧计划得逞,躲在被子里偷笑。
褚松回撑伞离开王府,忽而回头,脚下不经意踢了颗石子,溅起雨点。
他随手摘了水缸里一株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