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是被叫到书房的。
方正的书房一如既往地安静,墙上的钟表走得沉稳,每一声都像滴水石穿。
方正背着手站在书架前,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淡淡开口:“坐。”
方北没动。他站在门口,眼神冷着,像是在提前防御。
“你还真不打算配合?”方正转过身,语气不疾不徐。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选择。”方北冷笑,“不配合,又能怎样?”
方正没接话,而是换了个方向切入:“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简云喜欢你?”
方北一愣。
他看着眼前这个父亲,仿佛一瞬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从小就对你不一样。”方正走到书桌前坐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小时候,你挨打,他半夜躲起来哭;你摔伤,他急得像疯了一样。”
方北的指节紧了紧,仍旧撑着声音:“他是我兄弟。”
“他对你,早就不是兄弟之间的感情了。”方正点了一支烟,低头点火,“只是你太迟钝,也不敢往那地方想。”
方北笑了一下,笑得讥讽:“您这是要逼我和他结婚之前,先把我洗脑成喜欢他?”
“我没说要你喜欢他。”方正抬头看他,眼神沉下去,“但你该知道,这桩婚事,不是因为感情。”
方北终于开口:“那是因为什么?”
“是你需要稳定,”方正语气陡然一压,“你在外头混得一塌糊涂,迟早要出事。”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去,语气更低了一些:“也是我欠千山的情,欠得太重。”
“他死得早,简家没留下什么,我总不能连他唯一的儿子都不管。”
他看着方北,像在审视:“简云这些年跟着你吃了多少苦,你自己心里没数?他愿意继续留在方氏,愿意和你结婚,我没道理不答应。”
方北咬紧牙关,手指微微发颤。
他忽然缓缓走到书桌前。
一步,两步,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方正一怔,眉头轻轻动了动:“你这是干什么?”
方北低着头,声音却稳得出奇:“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我也不是来对抗你的。”他深吸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我就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求你一次。”
“别逼我结婚。哪怕就这一次。”方北抬起头,眼神里是罕有的恳求,“我不想把婚姻当成筹码,也不想对一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人,做出这种事。”
“他再好,我也不该这样答应。我没法这样过一辈子。”
房间一瞬间很安静,只有墙上钟表“滴答”地走着。
方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温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说:“我以为你会跪在这里,是为了要自由,是为了谈条件。”
“但你今天跪得,不值钱。”
方北抬头:“爸——”
方正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想跪就跪着吧。”
“这东西对我来说,不稀罕。”
话落,他转身,迈步离开,头也不回。
只剩下方北一个人,跪在铺着波斯地毯的书房里。
窗外的光正好照进来,切在方北肩上,把身影拉得极长,像一个被剪下的孤岛。
夜已深,书房的灯仍然亮着。
从清晨日头升起,到夜幕压城,方北就那样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没人来劝,也没人来哄。佣人送过饭,他没碰,水也没喝一口。
一切像是方北自己设下的牢笼,没人能靠近。
地毯柔软,却抵不住膝盖的酸胀;腿早麻了,他连姿势都没换。
直到墙上的挂钟敲响第十二下,书房的门轻轻被推开。
简云站在门口,一身浅灰风衣,眉眼疲惫,带着夜色和冷风。他脚步极轻,走到方北身边,蹲下身,手里还拿着保温杯。
“喝点水。”他说。
方北没有接,像是没听见,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神空白。
他没看简云,喉咙干哑,低声问:“我爸说你喜欢我。”
简云心脏钝痛。但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多余迟疑,只是很平静地应了一句:“是。”
方北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头看他:“你喜欢我?”
他盯着简云看了两秒,像在等他自己说“开玩笑的”。可简云没有,他的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认真。
书房一瞬间更静了,像所有声音都被吸进墙里。
方北眨了下眼睛,那一刻眼神几乎空洞,然后突然低笑了一声,嗓子像被烟灼烧过,冷得渗人:
“你刚刚说什么?”
简云看着他,嗓音一如既往克制:“我喜欢你,是真的。”
方北动了。
他撑着墙,动作极慢地站起来,每一个关节发出轻响,像是骨头在破裂。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勉强站直。他看着简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方北开口,声音已经变调,“简云,你是不是搞错了点什么?”
“你喜欢我?”他往前一步,声音不大,但整个人像绷到了极限,“你冷静点——你是我兄弟,从小的兄弟。你喜欢我是认真的吗?不是演戏?不是被我爸安排好的?”
简云咬了咬牙:“我自己决定的。”
“你决定个屁!”方北骂出来,像是真骂急了,“你做什么事不是安排好的?你帮我扛事,你替我说话,你跟我一起吃苦……但你现在告诉我,这些都是因为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