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北云战队的临时基地里气氛凝重。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板着脸,连椅子都不敢挪响,连呼吸都下意识压低了几分。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围坐着六七个人,每人面前摊着厚厚的文件资料。中央投影幕亮着,屏幕上是一张张分析图表和设计草稿,页面滑到“执行阶段建议”那一栏时,全员神情更加严肃。
气氛紧张得过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连方北都难得正经,指节敲着桌面,一言不发。
上单Zero率先开口,声音冷静但充满判断力:“我还是坚持一开始要打正面。直接正面刚,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射手Echo冷笑一声:“你每次都喜欢打正面,结果呢?人家要是不接你节奏怎么办?再说了,正面压力太大,容易出事。”
Zero不服:“你那招偷点的打法才容易出事!你觉得背后放冷箭,真的能一击即中?”
Echo:“但我这个思路不怕翻车!至少后撤路线我都铺好了。”
Zero:“你这是跑路思路,不是进攻思路。”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气氛越来越紧张。
游走阿左一边悄悄在本子上画草图,一边小声提醒:“不然……我们用混合打法?正面牵制,背后包夹?”
会议室一阵沉默。
方北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能提醒一下吗?”
众人看他。
他语气慢吞吞:“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决赛战术,也不是夺冠方案,而是——我该怎么求婚。”
众人:“……”
阿左手里的笔掉了。
Zero和Echo同时闭上了嘴,过了一秒又异口同声:“……所以我才说要用我那一套!”
“闭嘴!”方北叹了口气,“再吵我就选最土的那个。”
众人这才瞬间安静。
方北扫了一圈大家那张“关乎老板终身大事”的认真脸,他把桌上的文件翻开一页,语气认真到像在部署某场关键团战:“我不需要多浮夸,也不想走感动路子。我要的是,他看到第一秒就能笑出来,第二秒就知道我是认真的。”
Zero咳了一声:“那……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得有个代号啊?”
方北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叫——‘回城’计划。”
方北最近心思很重。
不是工作,也不是直播,而是另一件“大事”——他打算求婚。
求婚这事,方北认真盘算了好几天,从场地到细节,从流程到台词,全套方案写得密密麻麻,连樊策看了都啧啧称奇,说他这是要把一场求婚办出诺兰大片的排面。
方北却理直气壮:“那可是简云。”
他心里那点少年得意藏都藏不住。仿佛求婚成功简云一笑,他的人生就能原地通关。
只是计划还没落地,就被一桩突如其来的初中同学聚会打乱了节奏。
聚会的邀请是简云提起的,语气不重,却让方北一下子安静了。
他从来不去这种局,不感兴趣,也没那个交情。可这一次,他居然破天荒地点了头。
“你……想我陪你去?”他一边装作随意,一边偷看简云的表情。
简云挑眉看他:“你不想去?”
方北毫不犹豫:“想去,当然想。你去哪我都想去。”
说完这句,他自己都有点想笑。但他心里其实知道,这场聚会,他第一次真正想去,是因为他想把简云带回过去的生活里。
不是作为朋友、不是作为搭档——是他方北的爱人。
同学聚会进行到一半,酒过三巡,大家说笑着回忆当年初恋、八卦、还有偷偷塞情书的小故事。
“说起来啊……”丁依依的声音悠悠响起,她从包里掏出几张旧信纸,“我到现在还留着你当年写给我的那些情书呢。”
“哇,真有!”有人惊呼,“居然没扔!”
“怎么可能扔?你们听听这文笔。”丁依依笑眯眯地展开其中一张,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喜欢你时秋日都应声附和。”
“欢乐悲辛,从此都因你。”
“你是我心之所在。”
“方圆百里,万不及一。”
周围一片“哇哦”的惊叹声。
简云安静地坐着,低头喝水,眉眼看不出情绪。
但方北皱了皱眉,忽然眯起眼睛,一句一句在心里过,忽然低声笑了一下。他转头盯着简云的侧脸,唇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坏笑:“……我记得,当时是你帮我写的。”
简云没说话。
“北方有佳人如你,难抵念起。”方北慢吞吞地念出最后一句,笑得更深,“藏头诗啊,简云——‘喜欢你方北’。你暗恋我的时候,是不是每天写诗都快疯了?”
简云终于抬眼,神色依旧克制,只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站起身,背影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稳重从容,只有耳朵尖微微泛红。
方北看着他背影,笑得像捡到糖的小孩。
简云前脚刚走,丁依依就再次开口:“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和方北分手那年,就是校庆前后那阵子……哎,真巧得很。”
低头抿了一口红酒,语气里有点戏谑:“我那时候一直没想明白——你怎么会突然跟简云一起跑去学生会,还那么精准地撞见我和那谁。”
方北脸上的笑意缓缓凝住。
“我一直觉得巧得过分——”丁依依托着下巴,像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你又不是什么会突然来学生会的人,怎么那天就那么准呢?”
“好像……你们早知道我在那儿似的。”
说完这句,她抬起眼,对上方北突然变得复杂的神情。
方北怔住。
他像是忽然被人拨开记忆最深处那点被他忽略的、温柔又冷静的操控。他一向以为那是命运使然,却突然意识到——那天的那场“撞破”,并不是命运,而是简云给他的真相。
不是巧合,是简云替他撕下了幻觉。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喝了口酒,掩住喉咙里滚烫的震颤。
简云回到席间时,灯光依旧明亮,笑声和音乐交织,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但他一眼就发现了缺席的人。
“方北呢?”他压低声音问坐在旁边的同学。
“啊?刚刚好像说出去透口气……没一会儿就没影了。”那人耸耸肩,“你没见到他?”
简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拿出手机拨号。
——占线。
他又拨了一次,依然占线。
连拨三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简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拦下一个方北的老同学:“刚刚他走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
“呃,”那人一愣,想了想,“我记得,丁依依好像说了几句老事……关于她跟方北当年分手那会儿的,说什么,‘你们那天刚好撞见、挺巧的’之类的。”
简云仿佛被人当胸锤了一拳,脸色霎时变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包间,一边拨电话一边冲下楼。回家途中红灯都没等,车轮打滑出小小一串刹痕。
他怕。
不是怕方北质问,而是怕——
方北会一如既往地,一旦察觉被操控,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一切掀翻,甩手走人。
可他经不起重来一次了。
简云回到家的时候,门没锁。
玄关处的灯是亮的,客厅却暗着。他换鞋的动作极轻,像是在怕惊扰什么似的。拐入走廊时,他在落地窗前的躯影面前停下脚步。
方北坐在那里,整个人藏在夜色里。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肩膀微微发抖,烟头已经熄灭,仍夹在指间。
简云缓缓靠近,却没开口。
直到方北慢慢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红得像是烧了一整夜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