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斋推开别院的门,再次来到天枝该有的杂乱思绪全都没有,他只是觉得不安到极点,但必须去直面。
“在这里。”
何冬青引着他来到书房,让他抬头往上看,他还未看清,就被迫不及待的阵法拉入其中。
……
曦尘歌出生那天,全天枝都为掌门高兴。
掌门接过孩子,那时孩子刚在羊水里泡了十个月,掌门左看看又看看,说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难看,皱皱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像自己与妻子。
他妻子筋疲力竭地伸出一只手掐了一下他的腰,把他拧得一个激灵:“刚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好看,过几天就好了,不许这么说我儿子。”
“好好好,我儿子肯定跟他娘亲一样又聪明又漂亮。”
“现在知道是男孩儿了,你给他起名字吧。”
“这……你来起吧,你出了这么多力,你来吧。”
“嗯……起名字应该有个好寓意……我想想……我不要我的孩子惊才绝艳,只要他在这寰宇天地中快活自在……寰宇,尘寰,嗯……就叫他尘歌吧。”
曦尘歌如他母亲料想的一样,越长越好看,不过实在快活过头了,越来越淘气。
他六岁的某一天,正一张张把黄历撕下来折纸玩,父亲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那孩子穿着一身袖口破了洞的粗布麻衣,散着头发,长得非常周正,只是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好像一直有什么深沉的东西需要思考。
“这是为师在人间救的孩子,是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从此之后,他就是你师弟了。”
当时人间正逢乱世,诸侯四起,征战不休,这孩子的父母皆是普通百姓,因战火所致,向北方逃窜,还未过江便被流寇杀死。
掌门救下他时,他不哭不闹地坐在林间,看着那几个人轮流从母亲身上下来,已经死去的母亲僵直成一副双腿大开面露惊惧的模样,他们哈哈笑着,搬弄母亲的尸体让他看母亲流着秽物的膝间,他避开视线,看向旁边那口大锅,父亲在沸水中沉浮,肉味弥漫。
掌门杀死那些流寇,问他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说祈祷,向神祈祷。
从此他单名一字祈,无姓。
曦尘歌与祈一同修炼,曦尘歌虽门门功课都比祈好上一些,却实在调皮,以至于老师们都更喜欢祈一些。
曦尘歌并不在意,他拉着祈到处玩,他们下山,喝酒,偷灵兽峰的鸡兔子鸟烤了吃,气得灵兽峰弟子提刀追着俩人满山跑,最后还是掌门亲自出面保准他考核会通过此事才作罢。
后来曦尘歌的母亲在化神期陨落。
再后来,魔族发起战争,修仙界与妖族合力抗击魔族。
曦尘歌与祈在战争中名声大噪,他们被世人称为天枝双圣,曦尘歌说什么破名号这可太难听了。
与魔族的战争胜利后,祈像得到了什么启示,回宗后闭关良久,出关时,黑发化作雪白,修为竟然超过了曦尘歌。
曦尘歌全然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修炼还是糊弄着来,好像被几百年的师弟反超不是件什么事。
又过了很多年,祈道号清寒,被尊称为清寒仙尊,曦尘歌道号无忌,被尊称为无忌仙人。
曦尘歌是占验派的,近年来他越算越烦,某天晚上扔下笔拎着壶酒边喝边四处乱逛,正巧碰上清寒抱着一个孩子走上山来。
“这是谁。”他问。
“前朝世子,陈玉,我曾允诺他若长大后能放弃红尘,来山上寻我,我会收他为徒。”
曦尘歌看着他怀中睡着的小孩,十来岁,挺好看的,只是看起来有日子没好好吃饭了,小脸发黄。
“那他这像长大了吗。”
“世事无常,我出关后才知绮朝覆灭,下山寻找时,他已独自苦苦支撑多年,如今在青楼中劈柴挑水讨饭吃。”
曦尘歌的目光也落到陈玉的那双手上,他睡着时紧紧握着拳,还没完全长开的手竟已有了茧和龟裂。
曦尘歌没说什么,清寒仙尊收徒突然得所有人都“啊?”了一声,自此朝暮峰又多了一个人。
陈玉乖巧,努力,天资聪颖,曦尘歌觉得他不像自己小时候那般顽皮,也不像清寒那般古板无趣,十分讨喜,他看着清寒教导陈玉,偶尔会萌生出自己要不也收个徒弟养养的心思,但看到那些候选的外门弟子,又觉得这份责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曦尘歌经常去朝暮峰看陈玉,给他带吃的带书,清寒那里东西太少,他这次送个毯子下次送个暖炉,送着送着陈玉的小竹屋就跟清苦没什么关系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总喜欢避开清寒在的时候去找陈玉,陪他玩,教他占验,在朝暮峰的风雪中把陈玉搂进自己的大氅,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徒弟。
曦尘歌一直觉得自己比清寒要更了解陈玉,他们有些自己的秘密,他知道陈玉大多数时候乖巧有礼,其实也会觉得哪个爱好吹牛的人讨厌,偷偷和他嘲笑那人席间冷场。
他喜欢吃甜食,喜欢吃盐酥口的东西,好奇女孩子戴耳环是什么感觉,在清寒闭关的时间太长时,他也会觉得思念。
小孩子长得快,修仙者的日子又过得快,清寒和曦尘歌都觉得没过多久,陈玉就从小孩子,变成了一个俊朗漂亮的青年人。
十七岁的陈玉总是带着笑的,他是天下第一清寒仙尊的唯一弟子,天枝掌门爱护他如爱护自己的亲孙子,天下第二无忌仙人因同门之情呵护他,这天下好像没谁的命比他更好了。
每年的比武陈玉都是第一,清寒仙尊看着他,曦尘歌也看着他,看他意气风发的身影,分毫不差的招式,与如墨挥洒的长发。
“优秀的孩子。”
清寒罕见地先说了话。
“是啊,这种少年人,不知要骗去多少女弟子的心。”
曦尘歌回,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忽然觉得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后方穿透了自己的心脏,闷闷的,带着清新的,果子的酸味。
陈玉再次拔得头筹,他在台上谦逊地道谢,到了台下,却扬起手笑着向坐上的两人挥手。
清寒仙尊笑着点头回应。
青年的容颜停在了最美好的时刻,心性却见长,他越来越迷人,天枝上上下下的女孩子,甚至一些男弟子的心都让他勾走了。
他只每天在朝暮峰与清寒和经常串门的曦尘歌待在一起,好似对这些事毫不在意,其实偷偷与曦尘歌说,自己对女孩子投过来的目光感到羞涩。
大概是曦尘歌太关注陈玉,以至于他太久没有分神到其他人身上,以至于他完全不知清寒放在陈玉身上的眼神。
他无知无觉,直到又是某一天,像他人生中大部分的事件一般突然,他拎着从人间买来的盐酥小黄鱼,从竹屋外透光窗子,看到陈玉为清寒磨墨后站起身,清寒却拉住他的衣袖,轻轻吻在袖角。
陈玉笑着,和清寒对视良久,用目光爱着彼此。
他撞破了这个师徒相爱的秘密,来不及保守太久,这便不是个秘密,清寒向掌门请示,掌门明白阻拦无用,便叹着气任由清寒举办了仪式,与陈玉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