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锭四散,显是来不及藏匿。属下断定,此地定是窝赃之所!”
柳渡神色骤变,急步上前,拱手解释:“毋大人,那些银子是我近日售卖药材所获,您可细看,那上头有和华堂的徽记。”
毋何友却根本不听,手一指,厉声喝道:“少废话,这俩人,还有那老和尚,一并带走!”
三人被押往泗县府衙,随即被投入大牢之中。
牢房阴冷潮湿,墙角积水未干,透着一股陈年霉腐之气。
待毋何友走后,未过多久,一张熟悉的胖圆脸,踱着方步走进来,正是那胖喜鹊——泗县县令侯乾坤。
他满面堆笑,拱手作揖,声音压得极低:“顾公子……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毋统领怎的把您给送进来了……实在是……”
他挥了挥手,匆匆安排手下搬来三张干净木床,将那堆脏稻草换了,在下面铺了厚厚软垫,牢房顿时清爽了不少。
顾虚白坐到床边,抬头看他,语气冷淡:“毋何友是奉朝廷之命行事,你不知情,我也不为难你。
“但你和我说实话,纪珩之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侯乾坤支支吾吾,又到底低声道了几句:“听闻殿下……确是于两日前死于虢州狱中,传言是病重不治。
“但属下听那毋统领与人说,那封信是他临终前所写,刚寄出不久……人就没了。”
顾虚白目光沉冷,心忖,纪珩这次真的是赌了个大的,虽然赌对了,但可惜……
无论是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死心有不甘,想放手一搏,还是他为了沉冤昭雪、出此下策,反害了自己性命。
纪璋这番反应,都说明了此封信就是冲他而来。
好在这落款白鹭寺,地名小得很,京中人不知自己也在寺中,便纵容底下的人顺藤摸瓜。
毋何友又素与自己有龃龉,借机发难,以为能立功,不知自己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局势便有了松动。
他沉吟片刻,向侯乾坤道:“你将此事告诉顾步青,请她不要迟疑,赶紧进京奏陈圣上。”
秋季南方多风多雨,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倏然劈开了夜空,照得四周惨白如昼。
紧接着轰然一声雷响,把众人从浅眠中惊醒。
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狂风呼啸,带着冷雨怒卷而入。牢房本就地势较低,不多时,便聚起了冰冷的一洼。
法慈方丈年事已高,披着单薄僧袍,冷风一吹便打起了哆嗦。
顾虚白赶忙将自己的外衣褪下,尽数裹在他身上,又蹲身将那架着茅草的床板往窗子远处挪了几步。
雨愈下愈大,不到半个时辰,浊水便齐过了小腿,混着牢房里的陈年腐败,泛出一股酸臭的腥气,那本就失修的墙角咕嘟嘟冒着泡,水带着浮泥和碎草从缝里漫进来。
但因是半夜三更,那狱卒竟然不见人影。
隔壁几个牢房的罪犯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
几只老鼠从墙洞中慌乱冲出,吱吱尖叫,在水面上疯窜。
法慈面如土色,颤抖着闭眼,唇间默念佛号。
柳渡一把脱下鞋,拍死一只,提着尾巴甩出窗外。
顾虚白眉头紧蹙,用力摇了摇那牢房门,生锈的铁门和巨锁相撞,发出巨响,却纹丝不动,声音被瞬间淹没在水中。
雨势仍不见停,混着草屑、碎发与粪污的污水中,漂浮着一团团黑糊糊的东西,有些似乎还蠕动着,不知是水蛭还是被泡烂的虫尸。
牢中的咒骂与嘶喊中渐渐泛起恐惧:“死人啦!水要淹死人啦——有没有人管!”
水已漫过半身,众人只能站在床沿上,牢房低矮,方丈尚能站直,顾虚白和柳渡只能曲背弓腰,颇是狼狈。
温度越来越低,寒意袭骨——已有人开始绝望地抱头哀嚎。
法慈方丈气息急促,面色发青,背靠牢门,眼前一阵阵发黑,几近昏厥。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来人了!救命啊——”众人眼中终于有了希望之光。
一队狱卒涌了进来。靠外侧几间牢房的囚犯早已情绪失控,纷纷伸出手臂从铁栏后抓来,大喊:“喂!先给我们开门啊!混账东西!老子要被淹死了——”
“滚开!”前方狱卒一掌打开那只伸来的胳膊,满脸嫌恶,不作理会,径直朝最里间顾虚白他们的牢房奔来,从怀中掏出一串沉重的铜钥,飞快在锁眼上试着。
“咔哒”一声,铁锁终于开启。
“顾公子——”两人抢步进去,顾不得湿水泥地,一左一右抓起顾虚白便要扶出。
顾虚白却陡然挣开他们,不由分说道:“先把方丈送出去!”
狱卒一愣,目光掠过角落中那腿脚发软的老僧,略一迟疑,脱下外袍将法慈裹住,七手八脚将他从水中扶起。
直到他们三人被先后带出,牢房其他人也才逐一被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