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附和道:“对,柳大夫给我娘治病,看我们家贫,半个铜钱都没要……”
“就是就是……”
见舆论转向,毋何友面色愈发阴沉,咬牙切齿道:“果然你们顾家,在南越已成土皇帝,自立一派,惑乱百姓,居心叵测!”
顾步青早就听不下去:“喂,傻大个儿!气急败坏乱咬人啊?谁教你随便乱扣帽子的?”
顾虚白又道:“沿海倭寇横行之时,
是顾都督浴血奋战,护佑南越百姓安居乐业。你在哪里?
“如今天下稍安,倒跳出来凭空捏造是非……
“公义自在百姓心中,怎能任你一张嘴颠倒黑白。”
说罢,他便像脱了力一般,闭上眼睛,再未发一言。
“就是!当我们南越百姓都是傻子吗?”人群中顿时有人忿忿不平道。
“顾大人是我们的父母官,凭什么胡乱冤枉人!”
“看他生得一副三角眼,就不像好东西!”
毋何友正欲发作,却见一名衙役匆匆跑来,窸窣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脸色骤变,又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次,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那衙役赶忙对旁边士卒使了个眼色,一众兵卒上前,七手八脚将四人从笼中解了出来。
“怎么回事?”顾步青转了转僵直的脖子。
那衙役诺诺道:“回顾大人……侯大人亲自禀告毋连统领,是统领差我来的……”
“怎么毋统领也在南越?”顾步青眉头深深皱起。
忽听人群一阵惊呼。她转头,只见顾虚白刚被解出笼子,便身形一晃,应声栽倒。柳渡赶紧挣脱竹笼,急步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扶起。
不用探他的额头,便感到他周身烫得可怕。
“赵慎!赶紧把公子送医!”顾步青脸色一变。
那衙役却又硬着头皮阻拦:“不可……顾大人。
“毋统领只说了,不得对你们动用私刑,但还得随我回府衙,静候圣谕。”
顾步青心下焦急,顾不得身份,张口骂道:“混账,果然什么老子教出什么儿子!都人命关天了还讲究这些!”
府衙支吾着不敢反驳。
他暗自揣测毋连的心思——统领显然先前并不知晓自己儿子胡乱捉拿的是顾家兄妹。
眼下既然令其放人,定是担心万一圣上有旁的心思,若真是快刀斩了,到头来老尚书一喊冤,迁怒的还不是自己。
毋统领显然是不想被这年轻皇帝拿刀使。
所以……无论如何,顾虚白这会儿都不能有事。
权衡一番,他连忙讨好似的说道:“这样,我立刻派人去请大夫……各位大人先随我回府衙稍事休息……”
“不必麻烦了。”柳渡开口道,“我就是大夫。
“刚才我探了探脉象,公子只是失水过多,加上受了风寒,急需静休。
“不妨这样,劳烦您陪同我一起去抓药,这样快些。”
衙役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柳渡轻轻抚了抚顾虚白鬓角,将他脸上因冷汗沾湿的发丝捋至耳后,低声道:“我很快回来。”
又起身对一旁满脸焦虑的顾步青说道:“将军,虚白此刻身体极为虚弱,不宜一次多饮水,应小口分次喂服。”
顾步青携虚白、赵慎回到泗县府衙。
侯乾坤鞍前马后地安排了一间干净的空房,供顾步青等人歇下。
顾虚白烧得面颊泛起了病态潮红,但仍挣扎着扯了扯顾步青的袖子。
顾步青俯身侧耳去听。顾虚白哑着嗓子,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我建议你立即进京面圣,就是想让你主动表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亲自禀明,消除圣上的疑虑。”
顾步青面露疑惑:“现在看来,毋连亦不想牵连自身,上奏让圣上裁决,应该也有转寰。”
“不……不一样。”顾虚白勉力支起身子,语气凝重,“当今天子行事果决狠厉,从他处理广陵官盐一案,牵连上下官吏一律斩首,就能看出他的脾性。
“若你主动上奏禀明实情,皇帝即便多疑,也多少会宽慰一些。
“但如今情况不同,这些话由第三方传到皇帝耳中,我们便十分被动。”
顾步青眉头紧蹙:“你觉得毋连这人,会不会故意添油加醋?”
“不确定。”顾虚白的眼神闪烁不定,沉吟道,“看今日毋连出手阻止他儿子对我们用刑,明显比毋何友这种莽夫更有城府。
“在圣上裁决之前,他想的是两头不得罪,但也有可能是和毋何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你个下马威。
“他未必会明着构陷,但圣上恐怕还是会加深对南越郡府的疑心。”
顾步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圣上改制府兵,本意也是牵制地方兵权。
“毋连作为朝廷亲命的人,必然更洞悉圣上心意。”
“不管了。”顾步青顿了顿,将顾虚白按下,“无论如何,眼下总算能缓口气。
“你先好好休息,真要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就学咱爹委曲求全,罢官认错算了。”
顾虚白笑了笑,神情亦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