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吩咐仆人,“去城中找间好些的客栈,这屋子阴湿得很,怎好住人,再寻个好大夫来给瞧瞧,快些去!”
徐生员不由分说的把几人连着行李一块打包搬去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又叫人替老爷子重新开药擦洗后这才放心。
老禄说:“老爷伤得重呢,二爷也不抓点好药……”
徐生员说:“熙州那等苦穷之地能有什么好药,怕是连个好点的大夫也无。不过这事实在怪不得二郎,也是他手上银钱不趁手。”
“何不写信家来,多要些银子。”
“他们算是孤身在外,多少银子都不够使的。况且,爹方才与我说了,他这伤是因为不肯替人瞧病,叫人家下了黑手。二郎不敢在熙州多留也是对的。”
老禄鼻子哼哼了几下,“好赖话都叫二爷说了,等下回去,老太太又要念叨了。不过老爷不肯替人瞧病?”
徐生员说:“我爹这是一朝被蛇咬,怕了啊。”
“这有什么怕的,生病哪有不死人的,我看都是那些个人命不好,那么多人吃了药都没事,偏他短命……”
“慎言。”徐生员又说,“听说那位也在翠霞山的道宫修行,这样的话平日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
这主仆二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的话,另一间屋子里的春荣姐弟三个局促不安的围坐着在一处,只盼着爹爹快些回来。
冬哥吸着鼻子问,“阿姐,爹什么时候才晓得咱们在这儿呢,那几个人咱们都不认得,我害怕。”
阿满么,不知道该说她到底是胆大还是没心没肺,她一边瞪着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一边拼命往嘴里塞糕点,囫囵着往嘴里咽。
“阿姐……我、我……我也害怕呢嚼嚼嚼……”
春荣叹了口气,说:“有什么怕的,阿爷也在呢,那人应该是咱们大伯父,只是咱们不认得他。我也盼着爹爹快些回来呢。”
她觉得这个刚认识的大伯父有些讨厌,硬生生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还说她们爹爹的坏话。带过来之后又不搭理他们,把他们关在这里,真叫人着急。
可爹爹今天一早就去铺子里做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那头在铺子里忙活的徐二得人传话,知晓自己大哥到了翠峰县把爹和孩子们带走了,心里着急,铺子里两个伙计有一个已经不在,不晓得他去哪儿了,只留着徐二和另一个在忙活。
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就和掌柜娘子于氏告家要回去一趟。
于氏呢,放在往日,这样忙的情形下,那是不会轻易叫伙计回去的,只是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没顾得上徐二在说些什么,只管点头放他回去。
等他赶到客栈,已是申时三刻左右。
徐二本有一肚子抱怨的话想要说,可一见到大哥徐生员,他就平白短了气焰,什么话到了嘴边也讲不出来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
徐生员立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双手交在背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看着他。
他不说话,徐二也不敢开口。
明明十几年未见,明明有一肚子委屈想说,明明是自己跟着父亲服侍了他一路,可徐二就是开不了口。
他一见这个大哥,就平白的软了腿肚子,肚子里的那些个嚣张的气焰,服侍爹爹十几年,做孝子的那些个傲气在大哥面前一点儿也不剩了。
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徐二终于听到大哥开口说:“上来吧。”
客栈四周的喧闹声,人来人往的说话声,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徐二终于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又暗骂自己不争气,大哥是秀才老爷又如何,自己也不需怕他呢,可话到嘴边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呢。
一进屋子,就听到一声跪下。
徐二不服气,“跪下?我不跪!凭什么叫我跪下,十几年不见,你一来就叫我跪下,摆大哥的架子,好威风——”
啪的一声,徐二被他大哥一巴掌甩在脸上,右脸颊顿时肿得老高。
“你凭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徐生员异常恼火,“你倒是理直气壮得很,当初自己提着包袱不辞而别,说是要给爹尽孝心。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想博个孝名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告诉你休想!爹安排好的路子你不走,非要自作主张去熙州做大孝子。好,你主意打的好,那家里也不拦你,偏你不争气,还要家里使银子多养活个你。叫你别在熙州成婚你也不听,非要娶妻生子,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也敢自作主张?也罢也罢,既成了婚就该安生过日子,夫妻两个好生孝敬老人家才是正理。可你又与人和离,实在是胡闹。你这人主意一向大得很,偏又没本事。怎叫人不生气,我问你,既要回家,为何不先写信来叫家里寄些盘缠过去!”
徐二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一味的东拉西扯,硬要说些自己的道理出来。
“爹着急回家,哪里来得及等你们的盘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娶妻生子何错之有。休妻也不是我的错,那王氏不贤惠,我休了她又如何?大哥管的也太宽了些!”
徐生员只冷冷看着他,“有道理得很,旁人劝不得你,可你胡闹也该有个数,爹年纪大了,你却要替他考虑周到,他如何经得起折腾。你觉得我的话不中听,可我给你的银子却中用很?”
徐二十分委屈,“谁使你的银子了,若不是爹要吃药,我才不用家里寄钱来!”
“这样好听的话谁不会讲,我一向知你的脾性,这样的话也早替你听腻了,可省省吧!”
这兄弟二人不投脾性,都觉得对方讨厌得紧,眼瞧着就要吵起来了,老爷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这才叫二人作罢。
他将二人叫到跟前,说了许多话想叫他们和好,可哪有那么容易。
二人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几句场面话,又叫来春荣他们和徐生员这个大伯父道好,一家人这才好好的坐在桌前吃了顿饭,远远瞧着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饭用到一半,竟来了几个衙役要将徐二捉了去,这可如何使得。
见二郎被人锁走,老爷子当即晕死过去,众人见状也乱做一团。
却说这徐二也不晓得,自己好端端竟卷进了场人命官司里。
原来,那玉大福竟死了,官府眼下正缉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