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后来我在某个雨夜弄丢了邀请函,被一个冒失的政客捡到。"
她的目光飘向卧室,父亲鼾声正透过纸门传来,"他追了三条街就为了还我一张破纸,结果自己摔进了水坑。"
拨子在她指间转了个圈,发出清脆的声响:"有时候人生就像三味线的调音,你以为要走高音,结果命运偏偏给你个低音。"
雨声中,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忍诚家亮着灯的窗口,隐约可见他练琴的身影。母亲将拨子放在我掌心,银质的冰凉触感久久不散。
"去创作你自己的旋律吧,咲夜。"她说,"无论是东京还是巴黎,只要是你的选择就好。"
六点十分的校园还笼罩在晨雾里,音乐室的灯光像一颗晕开的琥珀。我推开门的瞬间,琴声戛然而止——忍诚正站在窗边擦拭小提琴,琴弓上沾着未干的露水。
"今天特别早。"他转身时,晨光恰好落在他的身上,像天使般闪耀。
我掀开钢琴盖,降E调的音符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冽。谱架上摆着Jean教授留下的乐谱,首页用铅笔写着:「试试用三味线的滑音处理装饰音。」
当母亲教我的技法融入德彪西的《月光》时,忍诚突然放下琴弓:"你最近总在弹降E调。"
琴弦的余震在晨雾中缓缓消散。我望着谱架上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在巴黎音乐学院的照片背景里,隐约可见母亲那把三味线的影子。
家政教室飘着焦糖与抹茶的香气。Jean教授用银叉小心切开蒙布朗,栗子奶油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当年小绢代做的蒙布朗,能让巴黎最挑剔的甜品师落泪。"
母亲扭过头看向父亲,发髻上的珍珠流苏轻轻摇晃:"明明是你教的配方。"
暴雨敲打着玻璃窗,父亲突然轻咳一声:"其实今天请Jean先生来,是关于那个提案......"
"咲夜,"教授转向我,蓝眼睛里跳动着烛光,"巴黎音乐学院愿意为你保留入学资格,直到明年樱花盛开。"
忍诚的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看见他握着杯柄的手指关节发白,水面上倒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闪电。
"我......"刚开口,整座校园突然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母亲的三味线突然响起《六段调》,黑暗中银拨子划过的轨迹像流星的尾迹。
当应急灯亮起时,我发现手里多了一张字条。忍诚的字迹被雨水洇开些许:「无论你选择哪里,我的小提琴都会追随着钢琴的调性。」
暴雨突至时,我们正在旧琴室研究三味线的调音方法。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父亲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咲夜,来正门接一下Jean教授!"
我们抱着三味线冲进雨幕时,看见银发老人正狼狈地护着怀里的纸袋。他深灰色的西装湿透了,却对怀里的东西笑得像个孩子:"小绢代最爱的蒙布朗,还好没淋湿。"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身后的人——母亲撑着透明雨伞,十二单衣的袖口被雨水染成深紫。她看着我们怀里的三味线,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这是我第一次教课时用的琴。"
雨后的清晨,我抱着母亲的三味线走向旧琴室。露水打湿的木门上贴着一张便签,是父亲的字迹:「给未来伟大的音乐教师——早乙女咲夜。」
推开门的瞬间,金色的阳光如潮水般涌入。忍诚正在调试那架老钢琴,琴盖上摆着两个蒙布朗——一个用北海道巧克力装饰,另一个点缀着京都抹茶。
"Jean教授今早的航班。"他没回头,手指拂过走音的琴键,"他说巴黎的秋天很适合写新谱子。"
我放下三味线,掀开琴盖。当《延期樱花》的旋律与三味线的滑音同时响起时,忍诚的小提琴加入了第三声部。走音的钢琴、沧桑的三味线与清亮的小提琴,在晨光中编织出不可思议的和声。
母亲站在窗外,十二单衣的袖口沾着晨露。她举起手机拍摄时,我看见父亲正在不远处与Jean教授通话,手里挥动着什么文件。
曲终时,忍诚的琴弓轻轻搭在我的手背:"这个新版本,要叫《东京雨音》吗?"
我望向旧琴室斑驳的墙壁,那里不知被谁贴上了巴黎与东京的时差表。在「9小时」的标注旁,有人用铅笔加了句:「足够让月光往返两次。」
旧琴室的玻璃窗上还挂着雨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我跪坐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指尖轻轻拨弄三味线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