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选择了最简单的莫扎特奏鸣曲,肩膀挨着肩膀,手臂偶尔相触。忍诚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比平时更加鲜明。他的演奏风格一向沉稳有力,今天却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柔情。
弹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咲夜,你记得这个吗?"
他弹奏了一段简单的旋律,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时的自选曲。我惊讶于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候你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他的手指继续在琴键上跳跃,"弹错了一个音,但巧妙地即兴改编了过去。评委都没发现。"
"你当时在场?"
"我在后排。"他轻声说,"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你的演奏。"
窗外的雨声渐小,但我们的四手联弹没有停下。不知何时,我们开始轮流弹奏彼此童年记忆中的旋律,像是用音乐交换着那些错过的时光。
雨停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积满了水洼,倒映着零星的灯光。忍诚坚持送我回家,我们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润的街道上。
"咲夜,"他突然说,"那首《致S》的终章...其实我改了很多次。"
"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伞微微倾斜,挡住了他的表情:"总觉得没能完全表达出来。"
我想起那盘录音带里未说完的话,心跳突然加速。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我们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母亲精致的侧脸。
"正好路过看到你们,"她微笑着说,"要搭便车吗?"
车内弥漫着母亲常用的香水味,混合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母亲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听说艺术节的筹备很顺利?"
"嗯,初穗的舞台设计很棒。"我回答道,注意到忍诚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
"今朝子阿姨,"忍诚突然开口,"能请教您关于传统音乐的问题吗?我们想在终曲加入一些和风元素。"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作为前艺伎,她对传统音乐有着深厚的造诣。接下来的车程变成了小型音乐讲座,母亲甚至哼唱了几段罕见的京都民谣。
"如果您有时间,"忍诚认真地说,"能否来学校指导一下?"
母亲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微笑着答应了:"我很荣幸。"
回到家后,我立刻把那盘录音带放进播放机。忍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咲夜,我其实......"
依然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我反复听了三遍,直到母亲敲门提醒我该休息了。
躺在床上,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我回想着今天忍诚在钢琴前说的话,他记得我们初遇的每一个细节,记得我童年比赛的曲子,甚至记得我穿的衣服颜色。这些记忆像珍珠一样被他细心收藏,而我现在才意识到它们的价值。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母亲正在厨房准备两份便当。
"忍诚君喜欢梅干吗?"她头也不回地问。
"他更喜欢鲑鱼。"我下意识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是两份?"
母亲神秘地笑了笑:"直觉告诉我今天用得上。"
果然,当我走出家门时,忍诚已经等在樱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新伞。看到我手中的两个便当盒,他挑了挑眉。
"我妈妈...好像知道些什么。"我尴尬地解释。
忍诚接过一个便当盒,嘴角微微上扬:"今朝子阿姨一直很敏锐。"
校园里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但阳光已经毫无保留地洒了下来。初穗的轮椅停在音乐教室门口,她兴奋地挥舞着一张纸:"猜猜谁同意来艺术节表演了?京都橘高校吹奏乐部!"
这个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欢呼。奈绪子立刻开始重新计算音响设备的配置,上原则和光明争论着该给吹奏乐部准备什么伴手礼。
忍诚悄悄拉我到一旁:"今朝子阿姨什么时候能来?我想先把和风段落写好。"
"她说今天下午。"我回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为什么你的曲子叫《致S》?完全可以写全名啊。"
忍诚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低头调整琴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因为...不只是'咲夜'的S。"
我还想追问,初穗的轮椅却滑了过来:"紧急会议!校长要求看进度报告!"
一整天的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这个问题。下午,母亲如约而至,她穿着简约的和风外套,头发优雅地盘起。忍诚恭敬地向她请教,他们的讨论很快吸引了音乐老师的注意。
"这个音阶的转换很巧妙,"母亲指着忍诚的乐谱,"但如果加入十三弦古筝的音色会更好。"
忍诚眼前一亮:"能请您演奏一段吗?学校音乐室有古筝。"
在众人的掌声中,母亲坐到古筝前。当她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时,整个音乐室都安静下来。那旋律古老而忧伤,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初穗的眼中闪着泪光:"太美了...如果能把这个感觉融入现代舞..."
母亲演奏结束后,忍诚立刻修改了乐谱。我看着他们专注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艺术真正的力量——它能让不同世代、不同经历的人找到共鸣。
傍晚,当我们收拾器材准备回家时,忍诚突然递给我一张新的录音带:"《致S》的完整版。"
我接过录音带,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这一次,我们都没有立即缩回。忍诚的掌心温暖而略显粗糙,那是常年练琴留下的痕迹。
"咲夜,"他轻声说,"那个S...也是'特别'的S。"
他的话语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在我心中缓缓晕开。校园广播突然响起,宣布着明天的日程,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听了新的录音带。曲子比之前更加丰满,加入了母亲的古筝建议。而在终章结束后,不再是未完成的告白,而是一段轻轻的哼唱——是我小时候经常弹奏的摇篮曲旋律。
忍诚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曲子?我完全不记得。但此刻,这首简单的摇篮曲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让我心动。我把它和之前那盘录音带一起收进抽屉,和贝壳放在一起。
窗外,六月的夜风带着花香。艺术节还有两周,而我已经开始期待忍诚的下一个"致S"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