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按摩时触碰到他萎缩松弛的皮肉如同泡发的腐竹,软塌塌的,毫无生气。
还有他搭在床边缘不自然下垂的双足,内扣的脚趾甲床泛着缺氧的绀紫色。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作呕。
更恶心的是她都穿成这样引诱他了,竟还激不起他半点欲望。
顿感挫败的同时,严重怀疑纪知聿根本就是不行!
算了。
“我累了。”阮亓沅抬手关灯。
钻进被窝时带起一阵橙花味的冷风,“晚安。”
黑暗吞噬了纪知聿未出口的言语,她的后背近在咫尺,如海藻般丰盈的长发一如初见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迈巴赫后排的防窥玻璃将CBD与市井巷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纪知聿松开领带结的指尖骤然悬停,视线透过车窗与玻璃橱窗,落在711便利店,那个坐在临街吧台的高脚凳上大口咬着饭团的女人脸上,她的鼻尖不小心沾上了一点美乃滋鸡蛋酱。
暮春深夜的凉风随着开开合合的感应门掀起她耳后碎发,女孩站起身,将包装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冰镇乌龙茶。
出来时,她将发绳咬在唇间,隐约露出左边的虎牙尖。甩动着微卷的长发盘成松散的丸子头。
后颈细小的绒毛在路灯的逆光中化作金边,未施粉黛的面庞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不食人间烟火气。
第二次见面,百年校庆的香樟气息里,作为资本圈新贵的他压轴登场。
纪知聿在主席台上,只一眼捕捉到镜头后飘动的碎花裙摆。
演讲时,他刻意抬高绷紧下颌,这个角度,足够那个猫着腰满场跑的姑娘拍出符合推送要求的会议特写。
她放下镜头,抬头看向他。
那一秒,就那一秒,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稿微妙卡壳,竟然停顿了整整五秒。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退去,抱着相机的少女从消防通道逆流而出,猝然撞进他怀里的刹那,他闻到了女孩发间如蜂蜜般甘甜的无花果香。
“不好意思。”少女踩着帆布鞋踉跄后退,清泠的声线令他短暂耳鸣。
周遭鼎沸人声突然失真,仿佛老式留声机突然卡带,唯余胸膛里震耳欲聋的脉搏。
等他回神时,她已经与朋友跑远,只留下那一抹淡淡的无花果香在空气中萦绕。
过去十年间,投行庆功宴上脚踩红底鞋的VP、拍卖会里佩戴鸽血红的新贵名媛、甚至那位在头等舱门边故意掉落披肩的顶流小花……
这些女子皆深谙将美貌变现的法则,一颦一笑间尽是百炼成钢的风情。
但每每遇见她们,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道如清泉般甘洌的身影,心中不禁渗出细密的酥麻感。
如果还能有第三次见面……
没想到会她会成为他的妻子,以这样不堪的方式,而向来骄矜的他,竟然默许了。
黑暗里,纪知聿扯掉了身下的靠枕,动作粗鲁而艰难地撑着上半身,一点一点像蛆一样向下挪动。
直至躺平,额上已渗出一层薄汗。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颅内却循环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她白皙纤长、柔若无骨的手仿佛仍在他腰际游走。
指尖掠过肋骨嶙峋的凹陷时,他分明听见自己皮肤下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那些萎缩的肌理正簌簌剥落成灰。
冷汗悄然洇开在棉质睡衣上,干涸荒原间流过沁人的暖流。
恍惚间蕾丝织带化作织网,勒进他支离的骨缝里。
如同困在松脂里的蠹虫,将神志烧耗殆尽。
他无意识地攥紧被单,织物在指间扭曲成漩涡。
灼热与清明相互撕扯着,在某个临界点,他猛地咬住下唇,铁锈味在齿间漫开。
茂密森林漫开的湿黏触感,恰似苔藓在朽木上滋长,带着某种隐秘的腐锈与甜腥。
这具像是被浇筑了混凝土,连蜷缩膝盖遮掩污渍都做不到的躯体,此刻正难以察觉地战栗着,似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床畔另一侧,阮亓沅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如同老式座钟的秒针般规律。
侧卧的身影在薄被下勾勒出温柔的曲线,对身边人的异样毫无察觉。
月色朦胧的斑驳光影下,彻底坠入黑暗前,纪知聿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幼兽般的呜咽,他咬着被子,眼角溢出一滴动情的清泪。
他的喘息却在喉间辗转千万回,然后飘散在无妄的漆黑的长夜里。
阮亓沅不会明白,这场婚姻里,他给自己判了死刑。
被轮椅困住的不仅是他的腿,还有他所有的妄念。
正因是君子,才不敢逾矩。
正因动了心,才更要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