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上午八点半,为期四天的专题培训接近尾声。
课程表烫金的仿宋字体在投影屏幕上闪烁:
08:30-11:30《生物医药产业化路径探索》主讲人:陈明远教授。
也是单方面和纪知聿冷战的第三天。
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四十三分。
阮亓沅指尖在笔记本封面上来回敲击,规律的节奏里隐隐透出烦躁,报告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她逐渐升腾的不耐。
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报告厅双层隔音门滑开一道缝隙,那道脚步声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现场一片哗然。
“好帅啊!”
“天,这颜值搁学术圈也太屈才了!”
后排女干部窸窣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进阮亓沅耳中,她才若有所觉地抬眼。
她没看错吧?
投影仪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那道修长身影逆光而立,深灰色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肩线。
他走向讲台的步伐从容不迫,左胸口袋的铂金钢笔随着动作泛着清泠冷光。
阮亓沅揉了揉眼睛,着实没想到,回国后地柳逸帆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
短短一周时间,这已经是第三次不期而遇了。
“各位抱歉。”柳逸帆俯身调试麦克风,清冽的声线通过扩音器放大,在报告厅装潢精致的穹顶之下荡出轻微的回声。
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阮亓沅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见讲台上的柳逸帆似乎顿了顿,目光精准地扫过她所在区域。
那道视线同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并没有区别,他看人的眼神还是如冬日最后一缕迟迟不散的暖阳般温柔。
“……陈教授临时受邀参加日内瓦会议。”他抬手调整幻灯片遥控器,袖口露出好看的腕骨形状与一根红绳,“今天的课程由我代讲……”
红绳早已斑驳褪色,上面的如意结还是她亲手打的。
阮亓沅移开视线,转而盯着投影幕布上跳出的文字,一格格铅字在眼前模糊成灰白的光斑。
后面他讲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
耳边充斥着断断续续的讲课声:“生物医药…产业化路径…关键转化……”每个专业术语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失真。
窗外,蓝天白云下,梧桐新叶沙沙作响,她的思绪一如枝头初绽的绿芽,纷乱繁杂。
人不会永远活在同一个夏天,而他们的故事,甚至没等到蝉鸣最盛时就仓促落下帷幕。
一阵凉意突然袭来,中央空调的冷风掀起她耳畔的碎发。
阮亓沅下意识抱紧手臂,指尖触到抽屉柜里叠得整齐的薄开衫。那是今早纪知聿送她来时随手递给她的,米白色羊绒质地柔软亲肤,袖口还绣着他名字的缩写。
她轻轻解开扣子,披在肩头,熟悉的檀木香将她包裹。
这香味不禁令她想起婚礼那天,何慕晗没忍住嫌弃吐槽道纪知聿身上怎么会有如此禁欲的寺庙香,完全就是老僧入定的既视感。
穿着伴娘服的薛小雨则在旁补刀,说知道的她们是在参加婚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庙里烧香……
阮亓沅却不这么认为,这味道闻久了莫名让人心安。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出席晚宴,她下意识就喷了这瓶香水的原因。
讲台上,柳逸帆正讲解到某个关键技术的应用点。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全场,在看到阮亓沅肩上明显大了一号的外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个瞬间,阮亓沅仿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到像是她的错觉,却令她虎躯一震。
培训结束后,阮亓沅磨磨蹭蹭将桌面上的本子和笔收进包里,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走到讲台出口,“学长,又见面了。”
她仰起脸打招呼,一缕碎发自耳后滑落。
柳逸帆正在收拾讲义,闻言抬起头来,恰好看到她左颊若隐若现的酒窝。
阳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是啊,”他温和一笑,“看来命运女神格外眷顾我。”
他从容将最后一份资料装进公文包,不疾不徐走下台:“不知道柳某,是否有荣幸请阮小姐吃顿便饭?我知道一家本帮菜很好吃,记得你最爱吃话梅排骨和熏鱼。”
正午的阳光在CBD街区的玻璃幕墙间流转,米其林餐厅“云境”落地窗边,阮亓沅与柳逸帆临窗而坐,堪称绝佳观景位。
侍应生最后端上来一碟冰镇醉虾,晶莹剔透的虾身蜷曲在碎冰上,青柠片与紫苏叶点缀其间,像件艺术品。
“我点了你以前最爱的几样。”柳逸帆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正在用公筷为她夹菜,筷尖在红烧肉琥珀色的酱汁里微微一蘸。
来不及拒绝,方方正正的肉块已经颤巍巍地落入了她盘中,表层泛着油亮的光泽。
“谢谢。”阮亓沅指尖在餐巾上无意识地收紧。
她抬手舀了一碗腌笃鲜,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嫩黄的春笋和百叶结,火腿的咸香随着热气蒸腾而起,下意识递了出去。
两人都有片刻的错愕。
与此同时,VIP电梯门在餐厅另一侧无声开启。
纪知聿操控着电动轮椅无声滑出,深灰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上身,衬得他冷傲凌厉,又出尘脱俗。
他正侧首与身旁的合作伙伴交谈。
“纪总,这边请。”服务生引路时,纪知聿余光瞥见了临窗那桌——他的妻子正低头浅笑,将冒着热气的汤碗递给对面的男人。
这个角度看去,十足一对默契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