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宫道上,叶音与太子并肩而行,都严肃了神色。
叶音俏脸生冰,愤激之情溢于言表,“兄长,你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江子弘微微一笑:“这委屈算不得什么,哥哥早已习惯了。”
皇帝日渐老去,对他这位正当壮年的儿子却是愈加的提防,先扶持了二皇子在朝上与他分庭抗礼,又对穆昭仪所生的六皇子宠爱有加,更是明言:“小儿聪慧,有皇考之象,最类己,前途不可限量。”
决定太子之位的无非两点,一是群臣,二是皇帝。虽然近几年来皇帝对太子不满之心渐起,但好在地位稳固,有群臣支持,尤其是外戚符氏一族这一中流砥柱。
皇帝金口玉言说儿子不仁不孝,是对太子之位的极大挑战,在此情况下便要坚决否认,辩白澄清。可观蒋氏的一番话,简直是愚蠢至极,太子是仁孝纯善,可那是从前,太子现在不敬不恭,都是太子妃挑唆所致,可符氏是谁,当朝储君的正室妻子,内阁重臣的孙女,吏部尚书的嫡出长女。
蒋氏这么说下来,坐实了太子与符氏一族举止不端,不敬君上,三皇子一党抓到这把柄,还不得趁机参一个不仁不孝,悖主欺上,大逆不道。
叶音难得叹气出声,蒋氏真是凭一己之力,拉高了自己对她的仇恨值,现在她已经荣列叶音心里最厌恶的行列了。本以为只是没脑子,现在看来,何止没脑子。
想起蒋氏,她冷笑一声,语气十分憎恶:“蠢出升天的死货!”
江子弘顿了下脚步,温声问:“音儿在骂谁?是哪个招惹了你,本宫必替你出气。”
叶音一勾唇,轻蔑道:“蠢才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就好,”江子弘颔首,劝道:“音儿你尚且年少,要知凡事能忍则忍。一切都有规矩。”不是不做,而是时候未到。
江子弘近两年也不在她面前提忠仁孝悌之理,叶音觉得兄长大有长进,可又说要忍耐,要守规矩,便生了气。
“那兄长,父皇那里,你打算如何应对?还是一如往常,做个又贤又孝的太子吗?”叶音看着江子弘温和的面容,语里带了质问,恨其不争。
话语里的寒意很明显:“可你要知道,没有长久太平的太子!”
江子弘吸了口气,露出个宽和的笑。
他摸了摸胞妹的头,道:“哥哥当然知道,所以,不会让你再委屈。”
叶音还要再问,却被他拍了下脑袋。
“好了,”江子弘声音里带了股柔软的心疼,“你这些时日也足够辛苦,今日又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身体可受不了了,先回去歇着。”
见小妹还不愿意,他直接按着肩把身子转了过去。
“子音,没事了,我们明天再议事。”语如和风细雨,令她浑身舒畅。
叶音还是满心的疑惑,回头看了立在原地的江子弘一眼,被绮绣扶着回去了。
总觉得,江子弘没有那么简单。
他给人的印象,总是举止文雅,态度温和,连发脾气时,都是斜风细雨,因这模样,皇帝认为太子“不类己”,因此便大不喜悦。
想起皇帝,叶音心里便不舒服,若类他,太子恐也是酒色之徒。
慢慢行回寝宫,绮绣扶着坐下,奉上一杯常喝的六安茶来,又问饿不饿,想吃什么,喝什么。
叶音捧着茶杯喝了半口,只摇了摇头,道:“本宫没什么胃口,你扶我去床上躺一躺,容我歇一歇。”
绮绣瞧着公主神色不是大好,伺候着褪了外衫,卸了钗环,扶至床边坐下,脱了鞋,待躺下,又拉薄被给盖好。
“绮绣,你出去吧,没事莫要扰我。”叶音扬扬手,懒洋洋的样子,显得没什么精神。起初心里难受,现下头疼的很,只想躺着不动弹。
“嗳。”绮绣答应了,放下帐子,又燃了香,合上门,就往外边忙去了。
殿里极安静,销金帐垂着,三足兽鼎炉里香烟袅袅,叶音沉沉睡去。
睡梦中,又梦到了这孩子的过去。
小子音正逗着一只小奶猫玩,身边奶娘宫女也不尽心,窝在内殿偷懒,小奶猫被逗了两下,就跑出去了,小子音也蹒跚学步地追上。
“猫猫,猫猫。”
小子音喊着猫,从门槛上爬了过去,可调皮的小猫儿早跑走了,遍寻不得。
她走路还不利索,在廊下没看到,就往院子里找。高高的台阶一层没下稳,咕噜一下从上面滚了下来,额头一下子撞到花坛的棱角上。
哇哇大哭了两声,立刻有人把她扶了起来,小子音睁开圆亮亮的眼睛,是个面冠如玉的少年。
小子音也顾不着疼了,胖胖的胳膊搂住了他,含着哭腔道:“寒哥哥,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