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夜阴沉得仿佛下一瞬便要提刀杀到岑家去。
怎得今日不仅气定神闲甚至瞧着心情大好的样子?
真真是事出反常,难不成是谢小姐听进了他的话低头服软了?
谢知仪做好了今日傍晚同他相处的准备,却没料到他会下值这样早。
日光尚未完全西斜时青年便跨进西厢房屋门,闻清许薄唇整日都挑着道不易察觉的弯弯弧度,这弧度在瞧见院中粉裙少女时便上扬得更明显些。
“我回来了。”
正同春桃说笑的谢知仪笑容一僵,随即起身迎他,“大人今日怎回来得如此之早?”
闻言那抹弧度瞬间被抹平,闻清许脚步慢下来。
有些不大中听。
但她总归是关心他的,竟连他今日提早回来一事都了然于心,只是话说得并不悦耳罢了。
他也不该总是咬文嚼字。
收拾好情绪,冷冽一瞬青年锋利眉眼又放松下来,深邃眼眸直直望着那双止不住躲闪的莹亮眼瞳。
“在聊什么?”
在聊逃跑那日有何必带之物,这又不能说。
谢知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张巧嘴到关键时刻竟一句哄他的话也说不出。
快些想想,快些想想。
“在聊你会何时回来,”紧急补救一句,谢知仪眼神示意春桃守在院中,素手提裙自然走到他身边,语调真挚,“大人渴不渴?我给你倒些茶水喝罢。”
她人不及他肩膀高,却走得飞快,闻清许心中淡淡不满被抚平些却又觉着怪异起来,只是一时间竟说不上是何处怪异。
视线落在前面少女布料遮住的轻薄背脊,他不由得想起昨夜,这样娇小瘦削的人抱在怀里竟让人有种心都被填满的愉悦。
青年长腿曲着大剌剌地坐在梨花椅上,紧盯着眼前人的黑眸毫不掩饰其中探究,与被人瞧见只觉疯狂的痴迷。
谢知仪倒水时便觉脊背有些寒意,转脸却只见他安分地坐在一边等。
她暗觉自己多心,捧了茶盏便走过去,嘴角不自觉噙了些曾经应付女客时的客套笑意,“大人请用茶。”
只是他太敏锐,一眼便瞧出这笑意中并无几分真心。
心中怪异更盛。
那些不愿细想的种种再也不能忽视。
他没作声,大手包住她的仰脸将茶水喝净。
茶盏空了,谢知仪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明显区别于她柔软细手的干燥掌心火热,她几是站在他大岔开的两腿之间,谢知仪顿觉不自在,想抽手躲却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乖乖被他这样攥着手。
“本官反复思索昨夜一事,总觉不对,知仪要不要听听扰我良久之事?”
闻清许仰脸看她,拇指轻轻摩挲少女腕间细滑肌肤。
谢知仪心头重重一跳,便是视线都不再闪躲,强撑着生怕露怯,只是嗓音发虚,“嗯?”
“我多次想这般拉着你,抱着你,你都不愿,哪怕明知会惹怒我,也要拒绝,怎得昨夜那样主动?知仪可是做了对不住我的事心虚?”
他黑眸平静,就连声音也轻了几分。
“还是说,你本不愿,姓岑的一劝,你便愿了?”
可只有谢知仪知晓这平静假面下压抑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三问问得她几是汗毛倒竖,手脚发凉,却只能壮着胆子回应,“你为何要这样想?我不愿同你亲近是我之过,我愿同你亲近也是我之过了?”
小指被他警告似的轻轻捏住,他明明还是那副眼眸潋滟浓眉平展的俊俏模样,可谢知仪却觉着自己像是被条黑蛇盯着,这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只要一个不对便立马将她拆吃入腹。
“好知仪,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我如何能证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怨就怨我倒霉,偏偏赶在昨夜与你亲近。”
谢知仪后背冒汗,故作不悦想抽回手,却被他两指圈住手腕抽离不得。
“好,那这些暂且揭下不谈,知仪同我说说,你日日在闻府,又是如何知晓他昨夜造访闻府的?嗯?谁给你报的信儿?春桃?还是?”
一句话几乎要把谢知仪底牌尽数揭开,她越听面色越差,直到春桃名字被他点出,这才拼命摇头,朱唇上血色尽失,“不是,不是,不是,是我。”
都说傻人有傻福,若是闻清许蠢些糊涂些,抑或是她装得像些,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服自己掀过去。
可她就连装也装不像。
再柔软温热的身体也掩不住皮囊下那颗对他永远冰冷的心。
他也是蠢,被几滴泪轻而易举地糊弄住。
甚至还喜笑颜开。
落在她眼中,是不是很好笑?
“哦?是你?你的意思是你们心有灵犀?便是隔了数道高墙数里官道也能互通心意?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