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看着像茶房的偏室落座,云无忧随手给戚娘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郁闷道:
“不是说女学里执教的老师们都在这儿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今日她们都休沐了?总不能是接引姑姑把我们领错了地方吧?”
戚娘顾忌着尊卑,捧着茶放在桌上,正准备跟云无忧讲些规矩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不知从哪里响起:
“谁在嚷嚷……让不让人睡觉了……”
云无忧跟戚娘面面相觑,随后谨慎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云无忧话音刚落,就听见附近传来“砰”的一声,她转头看去。
只见那扇原本摆在角落里的屏风倒在了地上,而推倒它的人,正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语气含糊道:
“你是新来的射艺师傅吗?”
云无忧见她年纪不轻,身形富态,又穿得颇为华贵,明显养尊处优惯了,应该不是宫女,于是走到她身侧拱手鞠躬:“正是在下。”
榻上人坐起身来,她面貌雍容和善,肌肤饱满莹润,此刻鬓发略散,衣衫也有些皱卷,像朵被风吹乱的肉芙蓉,颇随意地对云无忧摆了摆手:
“大家日后都是同僚,不必这么客气。”
“我名齐婴,字守心,袭了父亲的奉康伯爵位,在咱们女学里教五礼,你怎么称呼?”
女伯爵,从前闻所未闻,想必是位奇女子。
于是云无忧作揖笑道:“见过奉康伯,我叫云……”
她的话刚出口,戚娘便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
被人提醒,云无忧顿了顿,想起自己是以昭平郡主的身份入女学执教的,有些不自然道:“我名……程羲,字曜灵。”
齐婴闻言猛地抬头,惊呼出声:“昭平郡主?!”
难道齐婴跟昭平郡主有旧?云无忧眉间微微一皱,暗道不妙,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对着齐婴试探道:
“咱们从前有交情?”
岂料齐婴方才反应那么激烈,此时却摇了摇头:
“没交情,也没见过,你闻名京城的那几年,我都闭门在府里侍奉父亲呢,否则也没法儿袭爵。”
“不过……”她站起身一手搭上云无忧的肩膀,语气有些古怪道:“当年你跟小良王成婚那会儿,他还来请教过我呢。”
这句话一出口,她像是立刻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又急忙补充道:
“唉!不提这些了,你如今回来是好事。”
将齐婴一连串的古怪反应收入眼底,云无忧心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困惑。
但此时戚娘在侧,齐婴又显然不肯多言的样子,她便只笑了笑,息了追根究底之心,自然地对着齐婴询问道:
“对了,这承清殿怎么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齐婴一脸讶异。
看她面上的惊诧不似作假,云无忧点了点头道:
“我们在殿里搜寻了一圈,只找到你。”
齐婴摸着下巴思索:
“若鱼不在吗?我记得她是你堂妹吧?她一向长于交际,之前有新来的老师都是她带着熟悉的。”
程若鱼?
听到这个名字,云无忧眉头微动。
程鸢若是在此,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以程鸢先前在高唐侯府时的所作所为来看,今日这空荡荡的大殿说不准就是她的手笔。
但这些龃龉倒也不必讲给旁人听,云无忧便只淡淡对齐婴答道:
“我们到此后,不曾见到她。”
齐婴低声嘀咕了一句:“那还真是怪了……”
随后对着云无忧爽快道:
“也罢,我把我这儿的课程安排给你一份,你拿着看吧。”
“只是我也不知分给你的偏室是哪个,你近日若无处歇脚,便暂且到我这茶室里坐着吧。”
云无忧谢过齐婴,接过那块写着课程安排的绢布定睛一瞧,见到今日的射艺课是巳时开始。
她心有所感般看了一眼茶室里的刻漏,发现果然时辰已到,于是迅速道别了齐婴,匆匆赶往御林苑的靶场。
御林苑是皇家园林,扩建多次,占地极广,位于整个重明宫的北部,从北宫过去倒不是太远。
时间紧迫,云无忧跟戚娘一路上步伐极快,不曾对御林苑中号称“冠绝十三州”的景致投去一个眼神。
一路疾行赶到了御林苑的靶场,云无忧腹中都打好了迟到歉词的草稿,但在靶场入口抬眼一望,偌大的地方,竟只有一个扫地宫女。
一天见两次鬼,真是奇了。
云无忧拿出齐婴给的绢布翻看,再三确认过射艺课的时间地点都没错后,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在她射艺课之前的御术课,授课师傅正是程鸢。
云无忧挑眉,心中有了些猜测。
她跟戚娘走向扫地的宫女搭话道: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谁知那宫女见到她们仿佛耗子见了猫,紧张地直点头。
看她似乎手都有点抖,云无忧温声安抚道:“别怕,我是新来的射艺师傅,把头抬起来说话。”
见云无忧似乎不是来找她麻烦的,扫地宫女的情绪逐渐和缓,攥紧了扫把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但在看清云无忧脸的那一瞬间,她怔住了。
云无忧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是位昭平郡主故人不成?
她故作自然地笑道:
“怎么了,你从前见过我?”
好在宫女摇着头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