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府里的老人儿偷瞄着她的神色。
两人在魏琳琅跟前常年服侍着,今日说了许多魏夫人成婚前后的事。她们说的很多,温氏在口供中提及,比对的结果是一致。
魏琳琅按了按眉心。
护卫带温氏进来,行礼退下。
温氏屈膝行礼,“妾身问大小姐安。”
魏琳琅抬手免礼,笑容中有淡淡的嘲讽,“我娘实在了不起,若以为她报仇为名处置你,我底气不足。毕竟,名节被玷污,尊严被践踏,生涯被改写,换了我也会觉得,不如挨一刀毙命,既然活着,除了报复,还能做什么?”
温氏很了解她的脾性,更了解整个局面,“妾身罪名不止一条。”
“的确。”
温姨娘当然算是聪明人,这些年了,府里从上到下都很尊敬她,内宅很多事由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换子之事没有浮出水面,大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讨个魏阁老外室的孩子养到名下也不见得有多难。
思及此,魏琳琅惑道:“闹出当年的事,我和爹爹定要彻查,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
温氏苦笑,“大小姐应该很清楚,有的人用在一时,省心省力,可若要用一世,形同养虎为患。蒋氏远在顾府,二小姐又不甘于事事被长姐压着管着的光景,早已非我能左右。除了陪着她们一起犯蠢,我别无选择。”
魏琳琅释然,思忖片刻,道出决定:“你谋害魏家子嗣,愚弄魏家多年,罪不可恕。但这终归是因果循环,魏家不会迁怒你娘家。三日后给你一杯鸩酒,如何?”
温氏整了整衣衫,屈膝跪倒,诚心叩拜,“妾身多谢大小姐。”
魏琳琅有些疲惫,“回房吧,许你安排身后事。”说着先一步出门,去小厨房准备晚膳。
昨日说定了,年节之前,每日做晚膳和父亲煜哥儿一起享用,父亲答应每日尽早回家。向父亲承诺过的事,她从不食言。
魏阁老却险些对女儿食言。
此刻的首辅身在御书房,陪皇帝下着棋说朝政。
皇帝美其名曰劳逸结合,魏阁老暗自嗤之以鼻:平白耽搁他时间还瞎找辙罢了。
魏阁老记挂着手头需要抓紧的公务,又得应付皇帝谈及的,下棋便成了最不上心的,很麻利地输掉一局,起身告退。
皇帝不悦,“敷衍的这么明显,朕棋艺到底有多差?”
魏阁老忙道不敢,如实道:“公务繁多,臣实在静不下心,请皇上恕罪。”
“那怎么成?心不静,处理公务更易出错。老实坐下,再来一盘儿。”皇帝拿起一块梅花香饼,吃得津津有味。
魏阁老声色不动,心里气得不轻,想着这大半天也不知道让让我,噎死你得了。
重新开局,你来我往地落子期间,皇帝说起医书的事:“记得沈瓒提过,是一名书生主动借给沈家,请他们誊录出来,交给医术精湛之人研读。”
“臣也有耳闻。”魏阁老顿了顿,又道,“不瞒皇上,臣有幸见过那书生。”
“哦?你‘有幸’见过,怎么说?”
“年仅十六,极为出色,臣瞧着,来年乡试必能高中。”魏阁老不大相信自己看小辈人的眼力,却相信女儿看人的能力。
“先前的三场名次很好?”
魏阁老特意了解过顾月霖的应试情形,自是答得流利:“均是二甲前三的名次。”
皇帝有些失望,“这就算出色?”
“臣特意问过几句,亦读过那孩子的文章,确然是行云流水,才华横溢,可惜三场考试遇到的主考官都喜欢花团锦簇的文章,他吃亏在笔锋过利,不肯堆积辞藻。”
“这倒有些意思。”皇帝生出几分好奇,再想一想,笑,“才十六,已经不易。也别怪朕轻看寻常书生,出过李进之那个连中小三元的小兔崽子,不免生出无谓的奢望。”
那小兔崽子跟那书生交情不错,魏阁老笑微微腹诽着,不提这一茬。李进之名声实在不好,说了对顾月霖利弊并存。
“那书生是哪一家的?”皇帝问道。
“顾家,名月霖,其父英年早逝,其母出自蒋家。”
“蒋昭那个蒋家?”
“是。”
皇帝神色复杂。
一提到蒋昭,皇帝就是这个德行,魏阁老见怪不怪。
“明年秋闱那孩子若高中,记得跟朕说一声。”
“是。”
棋局到中途,势均力敌,皇帝心情大好,等待期间,跟魏阁老扯闲篇儿:“带了个儿子回家?”
“是。”
“外室生的?”
“是。”
“你找外室的眼神儿也忒差了,听说一个能登堂入室的都没有,怎么脑袋跟被门夹了似的?”
魏阁老微笑不语,心里却在想,我找什么样的外室你管得着么?你老人家第二个皇后是风流小寡妇,我可什么都没说过,现在怎么好意思挖苦我?
他真不想这么大逆不道,奈何摊上的这皇帝偶尔实在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