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和魏琳伊也在吃火锅,用具、食材与外书房那边一样。
魏琳伊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胃口却不错。
蒋氏说起众人除冰的事:“听说最迟腊月二十六七,通往城里的路便能通行。”
魏琳伊像是没听到,把一盘羊肉放到火锅汤中。
蒋氏无所谓,自己在另一格里一片片地涮肉吃,话还没说完:“到时候,若魏家同意,你便回去。”
“什么?”魏琳伊将筷子收回,“意思是说,要我回去送死?”
“送死?”蒋氏直刺刺地凝着她,“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出魏家苛待你的地方。”
“魏阁老已经将我交给顾月霖发落……”
“那是你枉顾魏家养恩在先。”蒋氏加重语气打断她,“而且魏家笃定,月霖为着我,不会将你怎样。他要是真想甩脱我这个包袱,尽早将我交给蒋大小姐处置就是了,哪儿还会有后头那些无谓的事。”
与君若相处这么久,得了诸多提点可不是虚的,先前好些事,蒋氏自然而然地看清楚亦想明白了。
魏琳伊哈一声冷笑,“不将我怎样,就是对我又打又骂,让我到浆洗房当差?”
蒋氏心里气得很,却没力气发作,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那么清高、高贵,怎么不宁死不从?不是人家给你几鞭子你就老老实实洗衣服,就像人家给你一通耳光你就说出哄骗我昧下玉坠的事一样?我没出息我承认,你呢?只在我面前伶牙俐齿振振有词罢了。”
“你!……”魏琳伊结舌。
蒋氏唇角噙着含义不明的笑,轻声道:“我住到竹园没几日,收到你的信,你口口声声说被魏大小姐欺压,就要活不下去了。
“末了还说什么?我要是再不下决心促成再醮到魏府之事,你受逼迫之下只能自尽。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你的自画小像,要我留作纪念。
“为此,我全没了主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全照着你那些没脑子的章程行事。当然,我没资格埋怨你,只能怪自己误了你。
“可你做的那些功夫到底为了什么?
“你被扣下之后,魏家父女和月霖所想的,都是为你我余生打算。我是自作孽,经受什么都是该当的。可你呢?要不是说了那些贪心太过的话,何以惹得魏阁老震怒弃你于不顾?”
魏琳伊笑容冰冷,带着轻蔑,“既然知晓自作孽误了我,那你该不该对我有所补偿?”
蒋氏无声叹息,“我对你能做的补偿,是让你活着,而这前提得是我活着,尽职尽责地对待月霖,随他如何发落。”她搁下筷子,怅然地望着魏琳伊,“我若死了,你要相信,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你的死活,因为谁都清楚你如今到底是怎样自私的心性。”
“我自私?我自私又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你……”
“自私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蠢又毒又自私。”蒋氏忍无可忍,搬出君若的原话对付女儿,又道,“一切都怪我,我何时否认过?我或许教导无方,可月霖怎么就能缜密果决,你却是这个样子?有些事真要托你的福,先前我可从没发现,自己有那么蠢的一面。”
魏琳伊又一次张口结舌,一半出于无言以对,一半出于惊讶,不知生母何以这样能言善道了。
蒋氏扬声唤小凡进门,随即定定望着魏琳伊:“你要么想法子要了我的命,要么就好好儿想想,回到魏家如何度日。
“你今年十六了,想嫁人就请魏阁老给你找个外地名不见经传的嫁了,不想嫁就寻个不给人惹祸的安生去处。
“再想利用我对你的亏欠伤害谁,必然不能够了。你是我生下来的,得认命。”
魏琳伊怒极,却笑了,那笑容使得面容有些扭曲。
她猛然起身,抓住桌布,想掀桌。
刚进门来的小凡见状,闪身过去扣住她双手的腕子,使得她失力松手,继而将人带到三步开外。
蒋氏疲惫得闭了闭眼,“把她带回小暖阁,若是不听你的话,想怎样便怎样。忙完了便回来,与我一同用饭。”
小凡脆生生称是。
魏琳伊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
腊月十九,一大早,纪阁老进宫面圣。
皇帝以为他有十万火急的事,当即召见。
纪阁老行过大礼,便呈上准备已久的奏折。
人既然来了,折子便是看不看两可,皇帝道:“何事?”
纪阁老禀道:“天灾已过,便可以继续查官商勾结的案子,臣以为……”将与魏阁老说过的事竭力委婉地禀明,提了君家,没提魏家可能与君家有牵扯的事,这要等皇帝给他台阶。
“怎么你想的总是跟朕拧着?”皇帝第一千零一次费解,“官商勾结的事本就子虚乌有,你为何不能将之视为仁善之辈绕着弯子给朝廷示警?这是多复杂的事儿,非要谁跟你说得一清二楚?”
“英明不过皇上,但接下来赈灾势在必行,利用这个由头彻查官商中的不法之徒,一概抄家,便能筹到相应的银两,而不需开国库放粮,乃至减免灾民赋税。”